嚴毅的房子裡,有好幾座大書櫃,上面滿滿的書,嚴毅還將那些書依作家姓氏作了分類,不過在那一堆書牆上,我沒看到嚴毅的書。
「自己寫的書,我不習慣放在書櫃上,看見書上有自己的名字,那種感覺,很怪。」
「所以你不看自己寫的書?」
「自己寫的書,怎麼會有想再來拿翻閱的念頭呢?在一本書出版之前,通常會經歷反覆修稿的陣痛期,每次我都修稿修到要吐,所以在書出版之後,短期內,我根本不可能會拿出來看。」
以前,我很羨慕嚴毅的生活。
他是專職作家,趕稿期間,雖然總是日夜顛倒,一副用命去拚經濟的辛苦模樣,但他一年裡,也只有那幾個月的時間在拚經濟,其他大部分的日子裡,他總是優雅地過著悠閒的生活,每天都把自己打理得乾乾淨淨的,無聊時就去書店晃一晃,再帶幾本戰利品回來,然後就幾天不見人影的過著與世隔絕的日子。
嚴毅曾經拿了幾本他覺得對我迷失的心應該有幫助的書借我,我也曾經很努力的翻閱著那些書,想從書裡的文字得到成長,與遠離傷心的力量。
「可是,我覺得我可能得了一種『翻開書就會打瞌睡』的病,而且是絕症,無藥可醫。」
在那隔天,把書還給嚴毅的時候,我十分苦惱的說。
嚴毅拿我沒輒,於是我們達成協議,由他當我的眼睛,幫我看遍所有書籍,咀嚼消化後,再把精華告訴我。
「這樣你可以看你最愛看的書,我可以得到我想要得到的知識,是不是很棒?一舉二得耶。」
「是是是,妳說的都對都好。」
嚴毅淡淡的笑了一下,幾秒鐘的凝視裡,藏著許多我讀不懂的情緒,我看見了,卻不想追問他為什麼,也許在我的心裡,「適當的距離」是擁有彼此最恆久的方式。
「林毓昕,到了。」
矇矓間,有人推了推我。我睜開眼,一時之間還沒意識到自己在哪裡,直到看到嚴毅的笑臉,還有腿上那本嚴毅的新書,才慢慢反應過來。
「我又睡著啦?」
「睡得可熟得咧。」
「有沒有流口水?」
「沒有,但有打呼。」
「真的?」我大叫:「唉唷,這麼丟臉的事,你就把它當成一個只有你知道的秘密就好啦,幹嘛要跟我說啦?」
「好東西要跟好朋友分享嘛。」嚴毅笑著,見我十分介意的模樣,才招認:「騙妳的啦!妳只是呼吸沈重,沒有打呼啦。」
「吼,那你幹嘛要騙我?」我埋怨的瞪他:「騙我很好玩嗎?」
「嗯,妳的反應讓人頗滿意。」他饒富興味的看著我。
「無聊鬼。」
「快點走了,再晚就要被許云芝砍頭了。」
一經嚴毅提醒,我原本還有些渾沌的腦袋,這才一下子清醒。
才想著等等可能要被那位許小姐唸到臭頭,云芝的電話就過來了。
「林小姐,妳在哪裡啦?叫我幫你們佔二個位子,結果人家都要開桌了,你們二個人還不來,一堆沒位置坐的人一直走過來,害我一直要跟人家道歉說位置有人了,很丟臉耶……」
電話一接通,云芝菜市場大嬸殺價般的嗓門就如雷灌耳地灌進我耳膜裡,我慌忙把手機拿遠一點,讓它跟我的耳朵保持適當距離,以免被她的音波震聾。
「到了啦,我們在停車場了啦,妳那邊好吵,先不聊了,等等再說。」
切掉通話鍵後,嚴毅笑著問:「云芝?」
「除了她還有誰?嗓門好大,我的耳朵都快被她的丹田內力震聾了。」
嚴毅只是笑,沒再接話。
今天和嚴毅來參加的婚宴,是嚴毅一個綽號叫「毛蟲」的高中死黨在幾經思量之後,決定要從容就義,結束單身生活的告別單身婚宴。
毛蟲常去嚴毅家,間接的,也和我跟云芝熟稔了起來。
毛蟲決定結婚之前,也經歷過一段身心煎熬的拉鋸戰。一方面,他不甘心這麼年輕就被婚姻綁住;另一方面,他又捨不得看一路跟他愛情長跑的女朋友因他遲遲不點頭,而常常憂鬱流淚。
「還是你聰明,不交女朋友,只跟女生保持好朋友關係,這樣感情才能歷久彌堅。」毛蟲常拍著嚴毅的肩膀,語重心長的說。
每次毛蟲這樣說時,嚴毅都只是笑,淡淡的笑容裡,有寂寞的味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