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ry的銀色小世界

   看著程威宸揚長而去的車後燈，漸去漸遠，終而消失在夜色裡，我才突然覺得好虛弱，那些勉強撐起的堅強，終於徹底瓦解。

   我扶著牆，慢慢地走到大門前，掏出鑰匙開了門，在進門時，一頭撞進正要出門去超商買東西的爸爸的懷裡。

   「怎麼了？這麼累？」我爸扶著我的肩，擔心的看著我。

   抬眼，看見爸爸那張關心的表情，我的悲傷再也藏不住，我伸出手抱著他，哭起來：

   「爸…趙哲希出事了，他去浮潛被海底的暗流沖走，不見了……我好後悔，前幾天他說要去浮潛時，我為什麼沒有阻止他？我好想要他現在就回來，好好的站在我面前，讓我大力的捶幾下，罵他幾句……問他到底喜不喜歡我，為什麼我們二個人就是沒有辦法走在一起……」

   我爸不斷地拍著我的背，安慰的說：「沒事的…沒事的……」

   我不停的哭，一邊哭，一邊又說著明天我要坐飛機去澎湖，不管結果是好是壞，我都要去他去過的那個島嶼，踩過他走過的土地。

   我爸帶我去客廳，將我安置在沙發上，我媽本來在洗澡，結果一聽見我的哭聲，馬上浴巾隨便包一包，就從浴室衝出來，脖子跟小腿都還有沒沖洗掉的泡泡。

   「怎麼啦？怎麼啦？」

   我媽抓著我的手猛問，我爸在一旁朝她擠眉弄眼打暗號，直說：「先不要問，等等我再跟妳說，我先打個電話，妳去拿條濕毛巾來給育蓁擦擦臉。」

   於是，我一面哭，一面聽見我爸打電話給他朋友，請他在航空公司的朋友幫我查看看隔天飛澎湖的上午班機是不是還有機位，又他請他朋友幫我訂了機票。

   「明天早上八點十五分的飛機，妳明天早一點起來，我載妳去坐飛機。」

   爸爸拍拍我的手說著，我的淚，又開始氾濫：「爸…謝謝你。」

   我媽拿著毛巾來幫我擦臉時，見我又哭花一張臉，不再問我哭的原因了，只說：「都這麼大個人了，還老是哭個像小孩子，耍脾氣起來又任性又幼稚，妳到底什麼時候才能長大呢？」

   我抽抽噎噎，拉住我媽忙碌的手，說：「以後，我大概只能用我的一輩子來照顧你們了。」

   「在講什麼傻話？」我媽把她的手抽回去，敲敲我的頭，說：「老是這麼瘋言瘋語，要是結完婚，可別跟妳公婆一起住，想辦法搬出來，搬到妳公婆家附近住就好，這樣可以就近照顧老人家，也可以避免同住在一個屋簷下可能發生的隔閡。」

   我看著我媽，覺得自己讓她失望了，當初戀愛跟結婚的對象都是我自己選的，如今，把戀愛跟結婚的對象逼走的，也是我。

   猶豫再三，我還是決定把自己作的決定全盤供出：

   「對不起，爸媽，我讓你們失望了……剛才，我跟程威宸提分手了。」

   我爸跟我媽同時露出驚訝的模樣，四顆眼睛就這樣睜得大大的盯著我看。

   「……是因為趙哲希的關係嗎？」我爸先從震驚中恢復過來，他用溫和的語氣問我。

   「一半是，一半不是。」我吸了吸鼻子，繼續說：「今天聽見趙哲希出事的消息，我整個人很慌亂，想馬上去澎湖跟他朋友一起等候他的消息，可是，程威宸不認同，他覺得我對趙哲希的付出太超過，已經超乎一個朋友應盡的範圍……但是，趙哲希跟我的交情，並不是一天、二天這麼短暫，也不是只會點頭或打聲招呼這麼膚淺的交情，我跟他，彼此交心，相互扶持，一路上因為有他的陪伴，我才能撐得過來，當公司壓力過重、程威宸加班不能陪我、很想有人聽我吐苦水時，都是趙哲希陪著我的，他對我而言，意義重大……可是，程威宸不能理解這一切。」

   我又抓住我媽的手，眼淚汩汩：

   「媽，我知道我這樣做，很自私，可是我真的沒有辦法跟一個完全不懂我在想什麼，不知道我其實很重朋友，不明白對我而言，感恩跟回報永遠比等候別人付出重要的人一起生活，我只是想順從我的心，做我自己覺得應該做的事，而不是一味的只替別人顧慮面子，或是擔憂當自己做出違反大家期待的行逕時，他會不會也受到傷害……我不能拿我的一生來作這樣的賭注。」

   我媽看著我，深深凝望的眼神裡，有了解、有諒解、有心疼，最後，她說：

   「李育蓁，妳知道妳在做什麼嗎？」

   我點點頭。

   「妳確定再過幾年，等妳再回頭來看看這一段走過的路程時，妳不會後悔今天所做的決定？」

   我搖搖頭。

   「程威宸其實是個不錯的男生喔，妳不後悔妳放棄他？」

   我又搖頭。

   然後，我媽拍拍我的手，輕輕微笑，說：「那媽媽支持妳。」

   「媽……」我撲過去，攬抱住我媽的脖子，眼淚又開始嘩啦啦。

   「這樣妳也要哭？怎麼這麼愛哭啊？」

   「沒辦法，妳生的。」

   「連這個也能牽拖我？」

   「愛牽拖的個性也是遺傳妳……」

   我一面說，一面帶著淚的笑出來。

   謝謝你們，我最愛的爸爸媽媽，因為有你們，我才能在悲傷之際，仍能感受幸福，輕輕地、輕輕地，在我的心裡綻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