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ry的銀色小世界

    「喂，江子淇，妳幹嘛？現在才幾月，水還很冰啦！」

    放學回家途中，和吳呈昊經過圳溝時，我一時興起，站在圳溝旁，開始脫掉腳上的鞋襪。

    「哇哇，真的好冰喔。」把腳放進去水裡時，我咯咯笑起來，向吳吴昊招招手說：「你也一起來啊。」

    「不要！萬一感冒會很難過耶。」

    「不會啦，你抵抗力哪有這麼弱啊，快點過來啦！」

    「妳真的很隨性耶。」吳呈昊一面唸，一面脫著鞋襪：「妳的腳有沒有很臭啊？小心把溝裡的魚都臭死了。」

    「你的腳才臭咧。」我白了他一眼，低著頭看看溝裡的水，說：「看見沒？裡面的小蝌蚪還是游得很快樂啊，哪有臭？」

    「最好是啦……哇啊！好冰啊。」

    吳呈昊腳一碰到水，馬上又冷得縮上來。

    「你很沒用耶，這樣就叫冷，是不是男人啊你？」

    吳呈昊那個人最經不起激，我這樣一講，他馬上就一副從容就義的表情，把腳放進水裡，還刻意在臉上擠出很享受的表情。

    「色瞇瞇的你。」

    我捶了他的肩膀一下，哈哈大笑起來。

    「哪有色？我這個是幸福的表情欸。」

    「明明就很變態的樣子。」

    「妳才變態啦！哪有女生像妳這樣，穿著裙子坐在地上，還很沒氣質的光著腳丫在水裡晃來晃去，要是被那些喜歡妳的男生知道，一定馬上移情別戀。」

    「我才不管他們咧！又不是我喜歡的人。」

    我皺皺鼻子，不在意的說。

    「那我拍照存證，等妳以後交了男朋友，我拿給妳男朋友看。」

    「你敢？」

    吳呈昊嘿嘿嘿的奸笑起來，冷不防地又吃了我一拳。

    「這麼愛打人，這習慣不好，以後上大學要改，知道嗎？」

    「我也只會打你啊，你見過我打蘇昱帆嗎？那是你耶，只有你才有這種特別的榮幸跟待遇欸，還不趕快叩謝。」

    「好啦好啦，感恩妳唷。」

    四月已經是春天的季節，天黑得沒有冬天快，但傍晚時分，涼意依舊，吳呈昊才泡了一會兒水，就催促我快點起來回家了。

    「再泡一會兒嘛。」我耍賴。

    「不行啦，快點起來啦，我肚子餓了，要回家吃飯囉。」

    「那你自己先回去。」

    「不要。」吳呈昊斷然拒絕：「沒把妳乖乖送回家，我會不放心。」

    我抬眼看了吳呈昊一眼，看見他臉上真摯關心的表情，心頭又是一緊，有股暖意緩緩流動。

    「你不要講這種話啦，我又不是你…女朋友，別人聽到會誤會欸。」

    吳呈昊拉我起來時，他的手很溫柔的握住我的手，我突然不想動了，就這樣呆立在他面前。

    面對我突如其來的呆滯，吳呈昊還不明就理，只好出聲輕輕催促我穿鞋。

    「吳呈昊，你…你不要動，也不要講話。」

    我低著頭，根本不敢看他，心跳已經加速到連自己都能聽見它脈動的聲音，整個耳膜也碰咚碰咚作響，什麼聲音都離我很遠很遠。

    吳呈昊聽話的不敢亂動，就連握住我的那隻手，也維持故有姿態，沒有放開。

    我想到幾個月後，我們都要北上求學，我跟他就要分處二間不同的學校，不能再這樣朝夕相處，忽然有泫然欲泣的衝動。

    「欸，我們以後就不能再這樣天天黏在一起了喔。」

    「嗯。」

    「你會常去我們學校找我吧？」

    「應該會。」

    「萬一你去上大學之後，有別的女生跟你表白，那怎麼辦？」

    「看她漂不漂亮啊。」

    「啊？」我抬起頭，望著他那張笑得痞痞的臉，忍不住發飆起來：「長得漂亮你就接受嗎？萬一是個沒腦袋的傢伙呢？你這個人怎麼這麼膚淺？」

    「會考上我們學校的，腦袋應該多少還有點東西吧。」

    他話一說完，我原本氣鼓鼓的情緒，馬上像皮球被戳破一樣，瞬間整個消氣，虛弱又沮喪的說：「喔，說得也是啦。」

    「妳想這麼多幹嘛？」吳呈昊用手指戳戳我的額頭：「妳不是常說，船到橋頭自然直嗎？」

    「萬一船一直迷航呢？我總是要把它拉回來才能找到橋頭吧。」

    「什麼意思？」

    「就是…就是……唉呀，你不懂啦！大呆頭。」

    「沒事幹嘛又罵我？妳喔，上大學二件事要做，第一件事就是不要亂打男生，會讓人家產生誤會，第二件事就是不要亂罵人，一樣會讓人家產生誤會，打是情罵是愛，妳知道吧？」

    我傻楞楞的看著吳呈昊，怎麼這個人知道這樣的道理，卻從來就不能理解我對他的特殊感情呢？

    「好啦，知道、知道了。」

    我蹲下身，開始穿起鞋襪，剛才那陣想跟他告白的衝動，此刻已經被他不解風情的消弭殆盡，好無力喔。

    穿好鞋，背起書包，繼續要往回家的方向前進時，吳呈昊突然又牽起我的手。

    「幹嘛？」

    雖然心臟因他這個舉動而鼓跳得亂七八糟，但我還是故作鎮靜的回頭看他。

    「妳的手很冰啊，我的手熱的，給妳溫暖吧。」

    吳呈昊這樣不知道是太單純還是沒神經，這種話要是從別的男生口中說出來，大概就是算告白，但他的腦子結構異於常人，這樣的話只能算是一種關心，別無它意。

    「那以後別的女生的手很冰時，你是不是也會給她溫暖？」

    「嗯……要看那個女生漂不漂亮……」他話說到一半，接收到我帶著殺氣瞪過去的眼神時，馬上來個急轉彎：「不過當然啊，不管漂不漂亮都不關我的事啦，她們的手要冰要熱關我屁事啊！我幹嘛要給她們溫暖，妳說對不對？」

    他說完，還討好的對我綻開笑容。

    「對什麼？我管你要不要給她們溫暖，反正你又不歸我管。」我略略賭氣的說。

    「唉唷，幹嘛這樣說？妳是我的青梅竹馬耶！我的事不就是妳的事？萬一那個女生妳不喜歡，我絕對不敢去追啊，妳說是不是？」

    「最好是啦！那你帶一百個女生來，我就對你搖一百次頭，你說好不好？」

    「啊？為什麼？」吳呈昊露出委屈的表情，可憐兮兮的說：「那我不是很可憐？不能交女朋友喔？」

    「可憐什麼？沒有女朋友不會找我去充數？」

    糟…糟糕！我說了什麼啦？不過依照這傢伙對愛情的敏感程度，他應該會直接把這段話當成是玩笑話，不會費心去猜測它是不是一種告白吧！

    「妳？」

    「沒有啦，你當我沒講。」

    我的臉瞬間熱辣起來，我相信吳呈昊一定也看見了。

    努力把自己被他握住的手抽出，故作若無其事的抹抹自己的雙頰，調整了一下肩上的書包肩帶，才勉強穩定住自己已經微微失控而輕顫的聲音，說：「走啦，回家了。」

    不等吳呈昊的反應，我逕自邁開腳步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後，一直安靜跟在我後面的吳呈昊忍不住開口提問：

    「江子淇，妳那句話是什麼意思？」

    本來好不容易終於比較平穩的情緒，此刻又劇烈波動起來。

    「哪…哪有什麼意思？你不要亂猜。」

    「真的嗎？」

    「對啦。」

    「可是……可是我覺得……那個提議好像……還不錯。」

    我往前邁進的腳步突然靜止，突如其來的駐足讓跟在我背後走的吳呈昊一時間沒留意也沒剎住腳步，於是硬生生的撞上我的後背。

    「你…你說什麼？」

    吳呈昊突然又拉起我的手，對我綻開大大笑容說：「如果可以這樣跟妳一直牽手走下去，好像也……也不錯。」

    我睜大眼，一句話也說不出來，心臟卻撞擊到胸口有點發疼。

    「欸，江子淇，妳不要一臉震驚到完全說不出話來的樣子，好不好？妳這樣我會很緊張耶。」

    「……可…可是我……」

    我才吐出四個字，舌頭馬上又打結，平時演練過幾百次的告白招式，此刻卻連一招半式也使不出來，有夠廢的。

    夕陽餘暉下，我們宛如沈浸在一整片橘紅又謐靜的世界，我的眼眶有些濕濕熱熱的，面對吳呈昊對感情的突然開竅，我除了訝異，還有種彷彿苦盡甘來的感動，好像這麼長時間的等待，都值得了。

    吳呈昊就是在這麼安靜又浪漫的氛圍裡，親了我的臉頰的。

    我並沒有揮手打他巴掌，只是在他親完我的臉頰後，抱著他的脖子哭了起來，一面哭，哭到眼淚鼻涕全沾在他胸前的制服上，還一面說：

    「……你懂了就好，真的就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