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ry的銀色小世界

    情緒平穩些了之後，我拉著蘇昱帆來到我們國小的母校。

    「來這裡做什麼？都天黑了，裡面一定很暗，妳不是怕鬼？」

    站在校門口，蘇昱帆居然還有心情跟我開玩笑，我怕鬼這件事一定是江子淇那個大嘴巴跟他說的，再不然就是吳呈昊洩露出去的，只有他們二個人才知道我怕鬼這件事。

    「有你在，我什麼都不怕了。」

    我拉住他的手，深吸了一口氣後，故作勇敢的大踏步往裡面走。

    「可是…我會怕耶。」走在我後面的蘇昱帆接口說。

    「啊？」這回我停下腳步，掉頭看看他，勉強撐起的勇氣，在聽見他那句話後，一洩千里。「真的假的？」

    見我一臉驚恐的表情，蘇昱帆揚了揚唇角，摸摸我的頭說：「還說要保護我？我看光是鬼出現，妳大概馬上就拋棄我，自己逃跑了。」

    「哪、哪會啊？」我不服氣的小聲反駁，有種被看透的心虛。

    「好啦好啦。」蘇昱帆摸摸我的頭，把我的手握在他的掌心裡，寬容的說：「讓我保護妳就好，來吧，要去哪裡？」

    「大象溜滑梯。」

    我說完，就安靜的讓蘇昱帆牽著走，繞過還不算太暗的寂寞操場後，轉進廚房後面那片空地，就真的是幽暗詭異、沒有任何照明設備了。

    走到溜滑梯旁，我要蘇昱帆站在梯座旁，然後我摸黑往前走了六步，在適應闃黑的環境之後，隱約能看見白天時，和江子淇一起用酒精膏在水泥地上寫下的那些字。

    掏出事先準備好的打火機，在即將點燃之際，我要蘇昱帆仔細看著，很怕稍縱即逝的美麗，會在他不經易的分心中，失去我想給他的驚喜意義。

    「好，我在看了。」蘇昱帆站在梯座旁說。

    我蹲下身，將打火機點燃，當火觸碰到劃在地上的酒精膏後，瞬間像接力般，火苗迅速把那些字跡全染成藍色的火花。

    我在火光中，看見蘇昱帆吃驚的表情，他一瞬也不瞬地盯著那些映著藍光的字看。

    『我想當你永遠的現在和未來』

    當那些酒精膏燃燒怠盡，火光熄滅之後，蘇昱帆衝過來，抱住我的身體，不知道為什麼，竟然微微顫抖。

    他一開口，我才知道，原來他哭了。

    「謝謝……真的很漂亮，謝謝妳總是對我這麼用心……謝謝。」

    我沒有把蘇昱帆他爸對我做的那些舉動告訴任何人，也沒對我媽提過。

    我這麼做的原因，不是為了要保護蘇昱帆的爸爸，而是我想保護蘇昱帆，想保護我們的愛情。

    而且我知道，萬一這種事，被我媽知道，她一定會嚴格禁止我去蘇昱帆他家，說不定會阻止我再跟蘇昱帆交往。

    她很堅持「家庭教育」這種事，她非常相信一個在有家暴的家庭中長大的孩子，血液裡一定也流著「暴力」的因子。

    她覺得血緣關係和遺傳基因，是與生俱來的，父母的性格必然會影響孩子的一生，並讓孩子步上他們的後塵。

    所以，我不能讓我媽知道那天晚上發生的事，絕對不行！

    蘇昱帆後來跟他爸的關係是不是因為我，而變得更糟，我並不是十分清楚。

    就像是一種默契，我們不會把那天發生的不堪事件，拿出來談論或溫習，言談中，總是刻意避開這一段曾經，以為躲過去、不去想，事情就過去了。

    一直到後來，我才知道，原來蘇昱帆是如此、如此的介意。

    高三的日子，神經呈現緊繃到簡直要繃斷的境界。

    「若紜，快考試了，妳要不要考慮先把心放在功課上，不要成天跟蘇昱帆在一起？」

    有次吃晚餐時間，媽媽在餐桌上一面吃飯、一面平靜的說，夾菜的動作還是一如往常的從容優雅，說話的口氣也是那麼的溫柔、沒有壓迫感，她沒有看我，好像正在跟我形容一件她從鄰居那裡聽來的雞毛蒜皮小事：

    「隔壁的莊爸爸跟吳奶奶，還有蘇媽媽都說妳跟那孩子走得那麼近，天天都黏在一起，怕會影響到課業，而且，關於他爸那些傳聞……」

    我心底那個一直被我壓在最深處的關鍵彷彿被觸動，那些刻意要遺忘的記憶，就這麼輕易地被挑起來，一觸及，清晰如昨的畫面，就像傷口一樣的，在胸口隱隱作痛。

    「媽媽，不要再說了。」

    我的聲音打斷媽媽絮絮的叨唸，她希望我能把心整個放在課業上，不要讓蘇昱帆分了部份的心神去。

    「他沒有，真的。」我只想趕快結束這個話題，不想再聽到媽媽嘴裡那一件件關於她聽來的，關於蘇昱帆他爸爸的事：「蘇昱帆他只會鼓勵我，不會阻礙我，在我讀書讀累了的時候，他總是給我最多的鼓舞，媽媽妳也知道，我跟他在一起後，功課並沒有退步，甚至還慢慢的在往上爬，對不對？」

    媽媽沒有說話，緊抿著嘴唇的臉上，有擔憂的神色。

    「媽媽妳別擔心，我長大了，知道自己在做什麼，知道自己想要什麼樣的人生，知道自己想談什麼樣的戀愛，和什麼樣的人一起走人生的路……真的，我知道呀，所以媽媽妳別擔心，如果有一天我不小心跌倒了，那也是我自己選擇的路，妳要讓我自己走過一遍，自己去嚐過酸甜苦辣，我才能自己爬起來、自己復原自己的傷口，自己修正自己的方向。」

    在那個距離學測不到一百天的十月天裡，我看著媽媽輕蹙的眉頭，總是微微淺笑的臉龐，這次不再笑了，還有淡淡的疲累。

    那是第一次，我感受到我與蘇昱帆的感情，也許並不如自己想像中的順遂，有太多太多我們不確定的現實因素，正慢慢的把我們推進考驗的測試裡。

    也許，王子跟公主的愛情，並不是那麼完美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