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記得那是一個下著大雨的星期三。
那天早上我出門要去上學時,天氣還很好,雖然媽媽一直叮嚀我要記得帶傘,但我就是覺得麻煩,那天媽媽找不到折疊傘,只好交給我一支粉紅底色,綴著淺咖啡色圓點的長傘,就在我媽轉身回廚房去準備我爸的早餐時,我就順手把那支傘「遺忘」在玄關旁的鞋櫃上,然後踩著輕巧的步伐上學去了。
恣意妄為的結果,很快就讓我體驗什麼是現世報。
大約從接近中午開始,雨就開始不間斷地下,直到下午,雨水不但沒有稍稍止息,反而有愈來愈大的趨勢。
於是,到了放學時間,鐵齒又任性的我,就這樣被那場滂沱大雨困在教室走廊上。
看著同學們一個個撐著傘回家,我的心裡又後悔又無奈,眼見這場雨大概短時間內是很難停止,我只好暗暗祈禱我媽會看見那把我刻意丟在玄關的雨傘,然後來學校接我回家。
就算會被臭罵一頓也無所謂了。
一直到校內的學生幾乎都走得差不多,而我依然沒看到我媽從校門口走過來的身影後,我等待的心情才漸漸焦急起來。
天色越來越暗,整片天空黑壓壓的一片,雲層上空的悶雷聲滑過來又滑過去,像頑皮的孩童一般,一刻也不停止。
我呆呆地望著天空看了幾分鐘,二隻手不斷地在扭轉著裙角,又放開,扭轉又放開……衝動與理智在心裡打架。
唉呀,不管了,我看我還是用跑的回家好了,頂多是身體淋溼或是生一場大病,不過不論是什麼結果,都比傻傻站在這裡枯等來得好。
於是我拉了拉肩上的書包背帶,在心裡默數一、二、三,開始往雨裡衝。
才不到二秒鐘的時間,我身上的衣服就全部溼透了,豆大般的雨滴打在身上,真的還蠻痛的。
不過我現在比較擔心的是,回家肯定是要挨一頓罵,萬一不幸又感冒,那必定又要被罵上好幾天;光是這樣想,我忍不住就要為自己堪憂的遭遇,重重的嘆一口氣。
跑出校門沒多久,我便撞見二個熟悉的身影,在距離我大約幾公尺遠的地方,撐著傘邊走邊打打鬧鬧。
我沒停下奔跑的速度,然而,當我衝過他們身邊時,我聽見江子淇「咦」了好大一聲,接著她迅速地追上來,將她的傘移到我頭上。
「妳沒帶傘嗎?」
我依然沒回答也沒搖頭,只是停下腳步,躲在她的傘下,睜大眼睇望她。
然後吳呈昊也跑過來。
「啊,妳全身都濕了耶,這樣很容易感冒喔,金害!」吳呈昊唸了一句台語,然後在上下打量我一遍後,連忙從他的書包裡翻出一條毛巾,遞給我,略略羞赧的扯開嘴角,說:「這個給妳用,是我媽早上塞給我的啦,她那個女人愛操煩,怕我會被雨水濺溼,還硬塞給我毛巾,妳放心,是乾淨的,還有熊寶貝的香味喔。」
見我沒馬上接過手,他便把毛巾硬塞進我手裡,嘴裡還喃著:「擦一擦才不會感冒,感冒很麻煩,要打針吃藥,還要躺在床上不能下來,痛苦死了……」
我的心頭滑過一道暖流,那股暖流很莫名地衝進我的鼻頭跟眼眶裡。
原來,這就是有朋友的感覺?
原來,朋友會給人這麼窩心的感動。
向來,我在學校都是獨來獨往,跟班上任何同學都保持著禮貌性的合宜距離,所以在學校,我沒有朋友,而家裡又只有我一個小孩,沒有任何兄弟姐妹,因此我的世界總是孤伶伶的像身處在無聲的世界般,很冷清。
因為太冷清了,找不到人說話,所以我才會那麼沈默,當我漸漸習慣一個人的生活後,也逐漸失去說話的能力,失去與這個世界溝通的勇氣。
「吳呈昊,你的傘給她用吧。」江子淇女王般的發出命令。
「為什麼是我的傘給她用,不是妳的?」吳呈昊抗議起來,方才臉上不經易流露出來的擔憂神情,這下子全被不願屈服的倔強取代。
「因為我的傘比較大啊,可以分你躲雨,你的小傘就給她用嘛。」
「妳的傘哪裡比較大了啊?明明就跟我的差不多……」
「要不要一句話啦,囉哩叭嗦的,拿來!」
江子淇懶得再跟吳呈昊囉嗦,於是一把便搶過他手上的傘,轉身遞給我,原先強勢的模樣瞬間隱匿,她在臉上堆滿和善的笑:「妳不用跟他客氣,傘就給妳用吧,他那個人壯得跟頭牛一樣,淋一點雨不會怎樣的。」
跟吳呈昊一樣,江子淇也是霸道地把雨傘塞進我的掌心裡,然後不給我任何拒絕的機會,便拉著吳呈昊往回家的方向跑去。
跑了一小段路後,她的聲音才又遠遠傳過來:「啊,忘了跟妳說,他叫吳呈昊,我叫江子淇,我們知道妳叫沈若紜。明天見了喔,沈若紜,再見。」
江子淇講完還用力的朝我揮手,然後跟吳呈昊又打打鬧鬧的邊推擠,邊用力踩腳邊的水窪,把濺起的水當武器,努力的攻擊對方。
我看著他們漸漸離去的背影,心底有種柔軟的感覺,慢慢地在發酵。
他們知道我的名字!
她還跟我說「明天見」!
她用朋友般的道別方式跟我說「再見」!
我傻在原地想動卻動不了,像有什麼東西壓在胸口一般,很沈、很重,卻很幸福。
那是一種踏實的感覺。
遠遠的那一端,又傳來吳呈昊抗議的聲音:「江子淇妳是豬頭啊?不是說妳的傘比較大?那我的肩膀怎麼都溼了……」
「誰叫你那麼胖?胖到有一半的身體擠不進我的雨傘下,這也不能怪我啊。」
「我哪裡胖?哪裡胖到了?妳哪隻眼睛看到我胖了,我來把它挖出來丟垃圾桶好了,壞掉的眼睛妳留著它幹嘛?」
二個人的笑鬧聲漸去漸遠,我卻在心裡深深地羨慕起他們二個人友好的交情。
有人可以一起聊天的感覺,一定很好!
有人可以這樣陪著吵吵鬧鬧,一定很讚!
有人可以共同分享快樂憂傷,一定很棒!
也許只要一步,只要再一步,我就能征服心底的猶豫,跨越自己設限的那個範疇,走進他們的世界,與他們友好的相處。
只要再一步……
於是,距離他們第一次跟我說話的第三個星期二,我和吳呈昊、江子淇,正式建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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本來男生的名字叫「李呈昊」,但我發現後來的稿子裡,他不知不覺的被我改名成「吳呈昊」,大概是下意識的覺得他的名字應該要叫「吳呈昊」,所以就順著心的感覺走吧!
今天開始,幫他正名為「吳呈昊」囉!^^
謝謝大家收看,希望這個故事你們會喜歡 ^_^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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