國小校園的變化不大,和我記憶裡的印象,相差不遠。

 

    改變的大概是操場的PU跑道,看得出來整個大翻新過;下課時,總有同學在裡面奔跑、踐踏,導致怎麼樣也長不出草來的操場中央,終於呈現綠油油的一片;部份校舍經過重建,外觀看起來不再舊舊髒髒。

 

    我們找到一間沒有上鎖的二樓教室,從擦得明亮的玻璃看出去,能看見蔚藍得彷彿沒有邊際的天空、能看見遠處山巒疊翠的景致,還有一片片緊鄰交接的蒼綠稻田。

 

    「真的很像。」

 

    跟我一起緊挨在同一片窗欞前,眺望遠方景物的蘇昱帆,口氣裡有微微的驚訝。

 

    我抬起頭,正好觸見到他低頭看我的眼睛,他的唇際輕輕地彎出一條美麗的弧線,摸摸我的頭,說:

 

    「謝謝妳,讓我看見這麼美麗的景色,讓我知道這個世界上,真的有這麼漂亮的地方。」

 

    他說著,放在我頭上的手,力道便加重了些,那加重的力道把我的頭抵近他的胸口,我聽見他胸腔裡不斷跳躍的心跳聲,那噗通噗通的聲音,好像是他在跟我說,他有多麼喜歡我。

 

    就像我左心房躍動的節奏,也正不斷地向他傳遞自己喜歡的訊息。

 

    像美麗的二重奏,那單調的節奏,拼湊出動人的樂章,一曲關於心動的樂音。

 

    就在他的胸口、我的身體裡,幸福的彈奏。

 

 

    逛校園時,我們的手就像學校籃球場旁的老榕樹枝葉交纏的枝頭一般,緊緊牢握。

 

    我帶他走過我從小一到小六的每一間教室,告訴他小三那年我跟吳呈昊他們認識的過程、小五的時候,我被班上一個討厭的男生欺負,江子淇就是在籃球場旁的倒數第二棵榕樹下,跟那個男生打了一架,並警告他以後都不准再欺負我、小六畢業的時候,我是在哪株七里香前哭得浠瀝嘩啦……

 

    一面說,過去的記憶開始排山倒海而來。

 

    原來,有些事情,我以為忘記了,但其實它們只是躲進心裡某個角落裡,直到某天的某個情景、某句話、某個動作,都能喚醒那些深深沈睡的記憶,讓它們再度鮮活起來。

 

    走著走著,我突然想起小時候跟江子淇他們共有的秘密基地。

 

    「走!我帶你去一個地方。」

 

    我拉著蘇昱帆走,心裡既忐忑又興奮,不知道那地方有沒有被改建,雖然學校大致上改變不大,但總有某些地方已經不一樣了,而那個秘密基地,有我們許多的童年記憶。

 

    繞過一排校園最內側的老式建築,走過牆面已經斑駁龜裂的廚房,安靜的校園裡,只有蘇昱帆跟我一致的腳步聲。

 

    轉了一個彎,我們走向廚房後面那片看起來人煙鮮少經過的泥地。

 

    「哇,真的還在。」

 

    亮晃晃的陽光下,那道對我而言龐大又熟悉的建築物,依舊高大聳立地盤踞在我兒時的記憶裡。

 

    放開蘇昱帆的手,我奔向那座石製的大象溜滑梯,用力的抱住它已經殘破不堪的象鼻梯座。

 

    以前這裡有間國小附幼,大象溜滑梯是小孩子的天堂,溜滑梯旁還有旋轉地球儀、木製翹翹板、老是發出濃濃鐵銹味,還會咿呀咿呀叫的盪鞦韆、左右各一排座位,站在上面前後搖動就會整個像飛起來一樣晃動,我們都叫它『飛天魔毯』的懷舊遊樂設施。

 

    但隨著附幼的廢棄,這裡的遊樂設施也越來越少使用,沒使用就沒人來保養,我記得在我小六快畢業時,很多設施都因不堪使用,而被移除,只剩石象溜滑梯孤單的佇立。

 

    即使它已經不再光鮮亮麗、二旁原本應該是眼睛位置的大顆彩色玻璃珠也早已經脫落,形成空洞的二個凹洞、光滑的梯座表面也已經斑駁裂開,沒辦法再溜滑、身上坑坑洞洞不再英姿煥發……但,它依然擁有它無可取代的重要性。

 

    「這溜滑梯很復古喔。」

 

    蘇昱帆站在我身後,淡淡的說。

 

    「來這邊。」

 

    我轉身拉住他的手,象形溜滑梯的身體是一個小山洞,裡面有一些小土堆,是以前一些孩子們玩辦家家酒時帶進去的,大概是因為年代久遠,裡面又終日不見日光,所以山洞裡散發出一種發霉的潮濕味。

 

    「以前我最喜歡跟江子淇躲在這裡玩辦家家,每次江子淇都演媽媽,我是小孩,吳呈昊因為演在外面辛苦工作的爸爸,所以通常都只是串場一下就跑出去跟他同學踼球了。」

 

    「嘩!這裡有寫字耶。」

 

    蘇昱帆像發現新大陸般的靠近曾經被人用白筆寫滿字,但字跡已經模糊到幾乎無法辨認的磨石牆面,認真看著。

 

    「楊博偉愛蘇家…玲?」蘇昱帆看看牆面又看看我,滿臉驚奇:「哇!現在小孩都這麼早熟?國小就知道誰愛誰啦?」

 

    「這裡也有,是……瘋狗喜歡朱婉儀……這個男生比較害羞,不敢把自己的名字寫出來,只寫綽號。」我指指牆面的另一端。

 

    「那他一定不敢跟那女生告白,希望他長大後膽子能大一點,不然光喜歡不告白,女生一定都不知道,就一直都沒機會跟自己喜歡的女生在一起了。」

 

    「欸,你看這裡,這個女生比較大膽喔!她說她長大後要嫁給朱寶銘耶,不過她沒說她是誰,好可惜唷!就算被那個朱寶銘看到,也不知道到底是誰想嫁給他。」

 

    我一面說,一面仔細瀏覽牆上那些字跡,想努力從裡面再看出些誰喜歡誰,誰長大想跟誰結婚的蛛絲馬跡。

 

    「啊啊,你看你看!這個比較有創意……」

 

    我拉住蘇昱帆的手,把他往我的方向拉,指著那片我說留言內容較有創意的地方,要蘇昱帆看。

 

    但也許是我的手太用力,他一時重心不穩的往我的方向跌過來,硬梆梆的胸膛撞上我左後方的肩胛,我起頭來,透過微亮的光度,望見蘇昱帆光明透亮的眼瞳,安靜凝睇我的目光裡,有沈潛的穩篤。

 

    他低頭的時候,我只是睜大眼,看他越來越接近的臉,沒有驚恐或膽怯,當他柔軟的唇終於碰上我的時,我卻沒有闔眼,深怕一閉眼,再睜開時會發現,這只是一場夢。

 

    蘇昱帆的吻,深沈裡有霸道的溫柔,我感受到他不再壓抑的渴望,感受到自己內心深處那道被蘇昱帆的吻開啟的匣門,匣門裡有我更多更多的感情與勇氣,身體裡某個部份甦醒了、活過來了。

 

    我發現,原來自己早已經比想像中,還要喜歡蘇昱帆。

 

    原來在我小小的身軀裡,藏著如此巨大能量!

 

    一種勇敢的、不驚不懼的、不顧一切的,喜歡的能量。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sunr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0)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