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ry的銀色小世界

   李孟奕並沒有把許維婷裝神秘時說的話放在心上，他認為，那不過就是楊允程跟他女朋友吵架的過程，哪對情侶不吵架的？甚至連打架都有的呢！楊允程那程度的吵架，只能算是情侶界的小菜一碟吧，根本不足掛心。

   所以他沒打電話去關心楊允程，他想，說不定那天吵完架，楊允程就又馬上跟他女朋友和好了，現在搞不好又恩恩愛愛的，那他也就更沒必要把那段不愉快的經過挖出來煞風景。

   倒是在許維婷告訴他那件事過後的幾天，楊允程自己打電話來了。

   「有沒有在忙？」

   楊允程說話的口氣相當低落，那時李孟奕正在讀書，準備明天的小考，聽見楊允程的聲音，連忙放下手中的筆，說：「沒有，怎麼了？」

   「你可以出來一下嗎？我在你家附近這間小七外面。」

   李孟奕二話不說的答應，放下手上電話，騙媽媽說要去買咖啡提神，打算晚上熬夜唸書，就在媽媽欣慰的目光下，騎著單車外出了。

   一到超商門口，李孟奕就看到楊允程神色萎靡的坐在戶外咖啡區的座位上，見李孟奕走近，他遞了一瓶綠茶給他，半句話不說，跟平常總是嘻嘻哈哈的樣子截然不同。

   李孟奕對他這副樣子並不陌生，之前也看過一次，那次是他決定要下定苦心好好唸書，引起周曉霖的注意，最終卻失敗了的的那次，不過這次情況好像比較嚴重，他看起來了無生氣。

   「怎麼了？有什麼事不能在電話裡說的？」

   「電話裡說不清楚。」

   李孟奕於是就不再追問了，他了解楊允程，他會約他出來講，事情必然對他而言，有一定的嚴重性，他知道楊允程心裡一定非常掙扎，不然他不會露出欲言又止的表情。

   他等楊允程主動跟他說。

   不逼問，是李孟奕體貼朋友的方式。

   兩個人就這麼安靜的坐著，誰也沒先開口說話，耳邊只聽到超商的電動門不斷開啟時發出的『叮咚』聲，李孟奕坐著無聊了，於是開始默背剛才背誦的國文課文。

   當他正背到陶淵明的《桃花園記》裡的：『……自云先世避秦時亂，率妻子邑人，來此絕境，不復出焉﹔遂與外人間隔……』時，楊允程開口了。

   「你有沒有錢，可以借我一萬元嗎？」

   李孟奕差點把含在嘴裡綠茶噴出來，他吞下綠茶後，睜大了眼盯著楊允程。

   楊允程也看著他，眉心微蹙，片刻，才慢慢的說：「……她懷孕了……」

   李孟奕以為自己聽錯了，楊允程的意思是……他搞出人命來了？

   「我是真的沒辦法，才來找你的！」楊允程見李孟奕沒反應，著急了：「我知道一萬元不是小數目，但我東湊西湊，還湊不到三千元，我們沒辦法把這個小孩生下來，我跟她都還這麼年輕，不能生下孩子的，就算生下來，我…我也養不起……有個朋友介紹我一個醫生，他可以幫我們做人工流產，但因為不能讓她或我家長知道，所以我們找的是密醫……」

   李孟奕聽到這裡，整個人火大起來，他瞪大眼對楊允程低聲嚷著：

   「楊允程！你瘋了嘛你？找什麼密醫啊！萬一有風險要怎麼辦？」

   「不然你要我怎麼辦？讓她被她爸打死嗎？」楊允程激動起來，欲哭無淚的表情，是李孟奕從來沒見過的樣子。「她才幾歲？人生怎麼可以就這樣被我毀了？她說她還想去唸大學，還想出國去看看國外的世界，難道我就這麼不負責任的讓她被一個孩子綁住？」

   「難道墮胎就是負責任的作法？」

   「這已經是沒辦法的辦法了！」楊允程的聲音哽咽起來：「拿掉這個孩子後，我會尊重她的任何決定，如果她還想跟我在一起，那我會好好跟她在一起，如果她已經決定放棄我，那我也會好好接受，畢竟……是我對不起她的……」

   李孟奕看著楊允程痛苦的模樣，心裡酸酸的，像有什麼東西在他的心頭上拉扯……他突然好想念當初笑聲朗朗，好像天蹋下來也無所謂的楊允程。

   為什麼好好的一段感情，會被他們走成這樣？

   愛情，總是開始於一個微笑，而結束於一滴淚。

   「明天晚上八點，你來這裡等我，我拿金融卡出來領錢給你。」李孟奕嘆了一口氣後，說著：「一萬五夠不夠？」

   「不用那麼多，一萬元應該就夠了。」

   「其餘的錢，你拿去買些補品給她補身體吧。」

   「那錢……等我找到打工的工作後，會分期慢慢還給你……」

   「錢的事，以後再說，我不急。」李孟奕拍拍楊允程的肩，語重心長：「你也不要去打工，好好收心唸書吧，不要老是這樣吊兒郎當的，也該長大一點了，不然你這樣，萬一真的被拋棄了，是有哪個女生會像她那麼善良的收留你呢？」

   李孟奕的話講到後來，楊允程就笑了，他一拳擊在李孟奕的肩窩，笑著罵了句：

   「他母親的，都還沒分手，你就咀咒我！還有沒有朋友道義啊？」

   楊允程笑著笑著，突然攬住李孟奕的肩，說：「謝啦，兄弟！還好有你，不然我真的不知道該怎麼辦了。」

   「幹嘛突然講這種噁心叭啦的話？兄弟是用來幹嘛的？兄弟有難，我不幫點忙，還算是人嗎？」

     李孟奕笑著推開楊允程，接著說：

   「而且，你不要以為你講這些話，我就會被你感動到痛哭流涕，告訴你，我是江湖中傳說的鐵石心腸，不是那麼容易掉眼淚的。」

   楊允程哈哈大笑，跟剛才失魂落魄的模樣，已經判若兩人。李孟奕看見他笑，一顆懸盪的心，終於落了地，踏實多了。

   隔天晚上吃過晚餐，李孟奕又向媽媽撒了個謊，這次說的是要去跟同學拿講義重點整理，然後他又在媽媽欣慰的目光中，騎著單車外出了。

   到超商門口時，楊允程已經站在那裡等了，見到李孟奕來，他咧嘴笑了笑，那笑容有點靦腆，李孟奕明白楊允程的心裡有多不好受，楊允程向來是對朋友伸出援手，而不是接受朋友幫助的那種人，所以李孟奕能夠明白楊允程昨天是用了多大的勇氣，向他求救，今天又是花了多大的勇氣，才站在這裡等待他的救命錢。

   李孟奕二話不說，走進超商直接從提款機裡領出一萬五千元，存摺裡面的那些錢是他每年的壓歲錢，跟成績考好時，媽媽給他的獎勵金，一點一滴存下來的，存到目前為止，也有六位數了，不過他平常是用不到那些錢，所以也不介意領一些出來幫朋友。

   楊允程拿著那些錢，眼眶有點紅，他張嘴想說些什麼，卻什麼都說不出來。

   「欸，你千萬不要跟我說謝謝喔。」

   李孟奕知道他心裡的感受，雖然楊允程什麼都沒說，但他就是知道：

   「如果硬要跟我這麼見外的話，那就是不把我當朋友了……還有，這件事就當是你跟我的秘密，你不要跟其他人說，我也不會說，至於這筆錢，昨天說過了，你不用急著還，我目前還不會需要用到什麼錢，等你以後出社會工作了，再慢慢還我，不還也沒有關係，是兄弟就不要跟我太計較，了解？」

   楊允程發紅的眼眶裡，有濕潤的水波。

   他看著李孟奕，然後點了點頭。

   李孟奕拍拍他的肩，叮嚀著：「趕快回家吧！如果還有什麼需要我的，儘管跟我說，不用怕不好意思，我說真的！還有……記得買些東西幫她補補身子。」

   楊允程又點點頭，掄起拳頭，輕輕的打一拳在李孟奕的肩窩裡，這是他道謝的方式。

   李孟奕懂的，他真的明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