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ry的銀色小世界

   我開門的動作略略停頓一秒鐘，隨即又裝作若無其事的扭動門把，打開門。

   這時，程威宸大步朝我走過來，他用力的抓住我拉著行李把手的手腕。

   「你幹嘛？」我使勁的甩開他的手，一雙眼因為憤怒而睜圓。

   「妳為什麼跟趙哲希出去？你們出去玩？還過夜了？」

   「你憑什麼管我？」

   我倔強地抬高臉，直視他憤怒的眼睛，一瞬也不瞬地盯著他看。

   程威宸非常的生氣，他氣得整張臉都漲紅，我看見他緊握的拳頭，還有手臂上，因為過度用力而浮現出來的青筋。

   「就憑我是妳的男朋友，而妳是我的女朋友。」

   「你還記得我是你女朋友？」

   我憤怒的低吼，眼睛還是死命地注視著他，彷彿只有這樣，我才能控制住自己的眼淚，不會輕易潰堤：

   「當你昨天把我丟在路邊的時候，有沒有想起我是你的女朋友？當你完全不管我死活的把車子開走的時候，有沒有想起我是你的女朋友？當我離開這個城市，去到一個沒有你的地方，用一整天的時間等你的一通電話時，你有沒有想起我是你的女朋友？」

   可惜，我制止不住自己的傷心，於是眼淚開始撲簌簌地掉，像六月的梅雨季，來得又兇又猛。

   「我打了，可是轉入語音信箱……」

   程威宸的怒氣稍稍減弱，說話的語氣不再咄咄逼人。

   「非得要等到手機沒電了，才要打電話嗎？昨天一整天為什麼不打電話問問我人好不好，在哪裡，要不要過來陪我？程威宸，我不知道為什麼我們會走到這種地步，是我太獨立，所以讓你覺得我很堅強，堅強到即使你拋下我，我也能生存得好好的？還是因為我們在一起的時間太久了，久到你已經忘了當初我們為什麼要在一起，久到愛已經被磨光，剩下的只有責任？」

   程威宸要過來拉我，但被我躲開了，我的眼淚還是一直掉，眼前這個男人，總是有辦法讓我生氣、掉眼淚。

   「程威宸，二個人在一起，如果最後只剩下責任，那是件悲哀的事；其實我們沒有婚約，我也不是非要嫁給你不可，我從來就沒有要求你要對我付出在你身上的青春負任何責任，畢竟喜歡一個人，是會甘心為他磋跎青春的，而那些日子裡，我們也是真的快樂，也是心甘情願陪伴著彼此的，不是嗎？」

   我一面說，一面抹眼淚，可是淚水卻怎麼樣也抹不乾，它伴著心酸，從我的眼眶裡，一直一直掉出來，我哽咽地說：

   「程威宸，我好累了，我已經累到不想再跟你爭吵，也不想再為我跟你可能的未來努力了，我永遠都做不到你眼中希望的那個我，也做不到你父母想像中的那種樣子，我就是我，任性、自我、喜歡大聲講話大聲笑、不喜歡拐彎抹角的那個我，不是你或你父母希望的那種溫柔嫻熟、氣質優雅、又乖又沒脾氣，結緍後可以在家相夫教子的那種媳婦人選……」

   「李育蓁，妳為什麼要說這樣的話，妳這樣讓我很害怕……」

   程威宸悲傷的看著我，那是第一次，我看見他眼底的畏懼，原來他這個人並不是無敵，他也有弱點，而我，也許就是他的弱點。

   「我們…我們分手吧！我好累了……」

   我看著眼前那張因為被自己眼裡的淚水阻隔，而顯得有些矇矓模糊的臉，泣不成聲。

   心裡有個角落崩毀了，好像有什麼東西要從體內，硬生生地要被剝離，酸酸的、痛痛的。

   程威宸跑過來抱住我，聲音透著難過：

   「我不要！李育蓁，我不喜歡妳這麼說，我們一定還有可以努力的地方，一定有的！我們在一起都十年了，十年的感情妳捨得放棄嗎？」

   「可是愛情……是不能以時間長短來計算的，感覺不對，就是沒辦法啊……」

   程威宸沒再說話，他把臉埋進我的頸項裡，我感覺他在顫抖。

   這一刻，我有些心軟了。

   看著自己曾經深深喜歡的男生，如此徬徨又無助，我突然覺得自己很可惡。

   也許這就是愛情，它可以成就一個人，也可以毀掉一個人。

   幾天之後的一個晚上，我照例跑去買了宵夜，依然開著我的mini cooper，來到趙哲希他們公司樓下，提醒趙哲希該下班吃宵夜了。

   「我還在加班。」趙哲希的聲音刻意壓低，他說：「老總在飆人，我不好意思先離開。」

   「有什麼不好意思的？你們老總飆的人是你嗎？」

   「不是。」

   「那他飆的事情，跟你有關嗎？」

   「沒有。」

   「都跟你沒關係了，你可以下班啦。」

   「講得好像妳是我主管一樣。」趙哲希笑出聲：「妳要不要先回家，我等等下班再去妳家找妳吃宵夜好了。」

   「才不要！我今天買了超好吃的脆皮臭豆腐喔，是排隊商品欸，等下要是冷掉了，皮就不會脆了啦，你快點下來吃。」我任性的一疊聲地說：「快點快點快點快點快點……」

   趙哲希的笑聲從電話那頭傳過來，夾帶著被我打敗的沒輒語氣：「好啦，等我一下，我收拾一下就下去。」

   「耶。」我歡呼一聲，又說：「等你喔。」然後在趙哲希爽朗的笑聲中，結束通話。

   不多久，趙哲希下來了，他一坐進我的車，馬上就皺起眉頭。

   「真的很臭！妳整台車上都是臭豆腐的味道欸。」

   「是很香好不好？」我把裝著臭豆腐的盒子遞到趙哲希面前，說：「你認真聞看看，是不是很香啊？台語的很香怎麼說？」

   「香貢貢。」趙哲希回答。

   「對！是不是很『香貢貢』啊？」

   趙哲希被我逗得大笑起來，拿起我遞給他的筷子，在我的鼓吹下，夾了一塊起來吃。

   「怎麼樣、怎麼樣？」我張大眼看他。

   「嗯，」趙哲希點點頭，口齒不清的說：「還不賴。」

   然後他抬頭看我一眼，接收到我向他投射過去的殺人目光時，馬上改口：「呃，其實是很好吃啦……」

   「哼！算你識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