Chapter 1. 擁有的美好

 

 

   「欸,在幹嘛?」

 

   坐在我的mini cooper裡,我一手扶著方向盤,一手拿著手機,愉快的朝電話那頭問道;副駕駛座上放著幾串燒烤肉串,誘人的食物香氣,四溢在我的小車裡。

 

   「剛開完會。」電話那頭的人回答,聲音雖然有些疲憊,但仍能感受到他語調裡的歡愉:「怎麼了?又要我買宵夜過去給妳吃?」

 

   「開會開到這麼晚?都九點多了欸。」我訝異:「到底是開什麼會?」

 

   「炮聲連連的業務檢討會議。」

 

   「好可憐唷。」

 

   「我完全感受不到妳語氣裡有任何同情成份。」

 

   「我也只是隨口說說,哪裡是真的可憐你?反正各行各業都有自己的難處,壓力誰都會有,所以,我才不會同情你呢。」

 

   他笑了起來:「早就知道妳的答案是這樣,反正也不是第一天見識到妳的沒良心啦。」

 

   「沒良心就不會買宵夜,還開車到你公司樓下等你。」

 

   把車停泊在他們公司樓下的路邊停車格上,熄了火,在時序已經走入春末夏初的五月天,搖下車窗,所幸夜晚的晚風吹來有著清爽涼意,沒有白晝時的悶熱,我對著手機繼續說:「快點下來,給你五分鐘時間,倒數開~始!」

 

   「喂,土匪啊妳,我還不確定能不能下班欸,老闆還在會議室裡跟經理講話,搞不好等等還有什麼臨時會議也不一定……」

 

   「有沒有這麼血汗啊?」我依然沒同情心的笑道:「這麼可憐,別說我這個做朋友的沒有同理心、不夠情義……好啦好啦,給你六分鐘!六分鐘護一生,快點下來!逾時不候。」

 

   「多一分鐘就算有同理心、有情義?」他叫起來。

 

   「不管。」我不惱不怒的揚著輕快語調:「我要掛電話了,快點喔,讓女生等太久是不禮貌的行為唷。」

 

   不等他回話,我快手快腳的結束通話。

 

   然後,在車水馬龍的台北街頭,靜靜等待。

 

   等待那個叫作趙哲希的傢伙。

 

   我跟趙哲希認識很久了,久到我都忘了當初是怎麼認識他的,只記得,他國中時跟我同校,雖然不曾同班過,不過我卻始終都知道有他這號人物。

 

   也不是他特別帥或功課特別好,抑或是在校園裡特別活躍,如果硬要我說出他有什麼讓人印象深刻的過人之處的話,那麼,大概是他的笑容吧。

 

   趙哲希笑起來的樣子,特別的孩子氣,純真、誠摯,彷若心無城府。

 

   只是國中時候的我,即使知道有趙哲希這號人物,即使偶爾會在學校走廊上與他擦身而過,即使每每他出現時,總能輕易地就抓住我的視線焦距;但,我卻從來不曾和他說過任何一句話。

 

   一句都沒有。

 

   趙哲希並不是我喜歡的類型,也不是我暗戀的對象,在我們生命的曲線幾乎沒有任何交疊的那些年裡,我根本沒有意料到,在我往後的人生歲月裡,他居然佔了極其重要的一個位置。

 

   一個任憑誰都無可取代的位置。

 

   趙哲希的再度出現,是在我大學室友林至臻的慶生會上。

 

   那次,他是以男主角的身份現身;也是在那當下,我才知道原來他就是至臻口中那個總是笑得極度開朗、對人生十分樂觀、對她溫柔體貼,又處處禮讓的百分之百好男人。

 

   與他四眼相交的瞬間,我在趙哲希眼中,讀到和我如出一轍的訝異。

 

   然而,那個晚上,我們卻連一句話也沒有交談。

 

   不是刻意迴避,只是,我們找不到可以聊天的機緣。

 

   「不只愛情,其實在這個世界上,很多事,都是講求緣份的,程度的差異就在於深淺而已。深一點,就能在對方的舞台上停留久一點,淺一點,大概就只有凝眸的瞬間;然而不管如何,終究還是會緣盡。」

 

   在至臻失戀的那個晚上,她異常冷靜的這麼對我說。

 

   只是,儘管她再怎麼冷靜,我仍能從她臉上看見龐大的哀戚,像一道怎麼樣也掩不去的傷疤,深深烙在她的雙眼深處。

 

   於是,我約了趙哲希出來聊,也於是,我慢慢和趙哲希熟稔了起來。

 

   然而,趙哲希再怎麼跟我交心,卻始終都不肯說他為什麼要跟至臻分手。

 

   有次他被我逼急了,就說:「難道要我跟她說,對不起,我從來沒有愛過妳……妳覺得這樣會比較好嗎?」

 

   我被他這句話瞬間惹怒,完全無法克制的咆哮起來:

 

   「趙哲希,你這個混蛋!那你當初幹嘛要跟她在一起?你不知道她是用怎麼樣的心情,全心全意的在喜歡你嗎?」

 

   「可是,跟一個並不能全心全意對待她的男生在一起,妳難道覺得這樣會比較好?」

 

   「既然你不愛她,那你為什麼還要給她希望?得而復失的難過,遠遠超過始終不曾擁有過,你不要跟我說你不知道這二者之間的差異。」

 

   趙哲希的臉上並沒有因為我的震怒而有絲毫改變,依然是一派若無其事的雲淡風輕。

 

   「沒有相處過,怎麼知道合不合適?我的確喜歡林至臻,但我更明白,我的喜歡不是愛,她要的,我給不起,我能給的,也不是她希望得到的。」

 

   趙哲希嘆了一口氣,看著我,清澈的雙瞳像乾淨湖泊,倒映著我的剪影。他說:

 

   「愛情,有時候並不是一加一等於二這麼簡單,很多事情是不足為外人道,就好像是如人飲水,冷暖自知的道理,是一樣的。」

 

   於是,我沒辦法再跟他「溝通」下去,也終於在那一刻起,深深明白趙哲希的口條,是我永遠也無法及得上的。他那個人太會說道理,白的能說成黑的,黑的也能說成白的,我只有被氣到發抖的份,卻永無反擊的能力。

 

   不過,排除他辯才無礙這項「缺點」,其他的,大抵都在我能接受的範圍內。

 

   雖然最後,他跟至臻依然沒辦法走在一起,也沒辦法把逝去的情份轉換成友誼的知交,不過,他們對彼此的關心,卻仍能透過我的口述,知悉透徹。

 

   「我想,地球是圓的,說不定哪一天,你們二個人走著走著,就又碰面,然後重新在一起了。」

 

   驟然失去的,永遠是心底最難以撫平的缺憾。

 

   至臻在感情放得最深、最濃烈的時候,失去趙哲希,對她而言,那是一份無法言喻的疼痛,痛到她要花比別人多幾百倍的力氣,才能撐得過來。

 

   雖然她幾乎沒在我面前放聲哭過,雖然她總是用微笑來支撐她的脆弱,但我依然能從她的眼裡,看見搖搖欲墜的悲傷。

 

   於是,我這麼跟她說,是安慰,也是盼望。

 

   「不可能。」

 

   至臻搖著頭,努力想將嘴角的線條上彎成弧,卻徒勞無功,她說:

 

   「在這個世界上,有好多感情都能化干戈為玉帛,只要時間拉長了,傷痛淡化了,就能消弭掉曾有的偏見,重新開始;獨獨愛情,就是不行。任何人都沒辦法永遠的愛對方超過愛自己,因為愛情要花的力氣遠比其他感情都還要更多、更專注,所以,一旦失去了,便沒有人想再回頭去撿拾,害怕再一次的傷害會讓自己沒辦法承受,害怕曾有的裂痕還沒完全縫補好,就要再度承受它破裂得更嚴重的後果,所以……我沒辦法,而趙哲希,也不可能會再回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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