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又來了啊?」老爺爺一瞧見嚴毅,馬上露出笑意:「這次要買幾顆?」

 

    「五顆。」

 

    嚴毅張開手掌,五根手指頭張得大大的,眼睛、嘴角全在笑。

 

    老爺爺動作緩慢的從一旁的保麗龍盒裡夾出五顆水煎包,分成二包放進塑膠袋裡,遞給嚴毅的同時,順便收了錢。

 

    「他自力更生,孩子都不在身旁,三個女兒全都嫁了,偶爾才會回來看他跟他老婆,唯一的兒子帶著爺爺跟他老婆畢生的積蓄去國外留學後就沒再回來,在國外娶妻生子,他連兒子的婚禮都沒被邀請,老婆二年前中風了,他沒錢請人照顧,還好鄰居很好心,在他出外賣水煎包的同時,會幫忙照顧他老婆,但生活費、水電費、老婆看醫生的回診費,全都得靠那一顆顆的水煎包堆疊起來……」

 

    跟老爺爺道別後,嚴毅遞了一袋水煎包給我,我捧在手心,感受到從塑膠袋裡傳遞出來的溫熱,與彌漫在掌心裡的香氣。

 

    聆聽嚴毅娓娓道來,關於『老爺爺與水煎包』的故事,我除了詫異,還有深深的心酸。

 

    一直能從電視新聞或是報紙上得知,關於這個社會上,貧富嚴重不均的訊息,只是沒想到,這樣的故事,卻真實在我的身旁上演。

 

    「幫我拿一下。」

 

    把我手上那包水煎包塞進嚴毅懷裡,我轉身往老爺爺的攤位跑,忍著大腿上宛如撕裂般的疼痛,跑到老爺爺面前。

 

    「爺爺,請給我十顆……啊!不對,我要十五顆水煎包,謝謝。」

 

    老爺爺先是楞楞的看看我,隨後馬上拿出塑膠袋,動作熟練卻緩慢地裝起水煎包,一面裝還一面說:

 

    「那個男生是妳男朋友吼?他人真的很善良耶,常常三天兩頭就來跟我買水煎包,還跟我說我做的水煎包很合他的胃口,我知道他其實是要來幫我啦……妳要好好把握珍惜這麼善良的男生哦,不要讓他跟別人跑了……」

 

    「爺爺,我跟他不是…不是……」

 

    老爺爺抬起頭,對我笑了笑,意味深長的看著我說:

 

    「沒關係啦,不想承認也不要緊,現在的年輕人談戀愛跟我們以前不一樣,不過我人老,心可沒老唷,看人的眼光還是有九成準的,那孩子真的很不錯啦。」

 

    我只能傻傻的笑,然後拎著老爺爺交給我的十五顆水煎包,回到嚴毅身旁。

 

    嚴毅看看我,又看看我手上的水煎包,問我:「哇,妳買了幾顆?」

 

    「十五。」

 

    「哇噻!妳有這麼餓啊?買這麼多!」

 

    「包括你手上那五顆,我們總共有二十顆水煎包,這是你跟我今天晚上的晚餐。」

 

    「可是,剛才在等妳的時候,我一個人就吃掉九顆了耶,根本撐到要吐了。」

 

    「你吃那麼多顆做什麼?你很餓嗎?」

 

    「也不是,就……覺得應該要多買幾顆,讓爺爺可以早點收攤回家啊,所以一不小心就買了十顆……」

 

    「……傻瓜。」

 

    老爺爺說得沒錯,嚴毅真的是個善良的人,而且,是非常非常善良的人。

 

    於是那天晚上,云芝跟她男朋友也被我們強迫把水煎包當晚餐吃。

 

 

    之後的幾天,嚴毅都自告奮勇的當我的司機,早上一早就在管理室外面等我上班,下午也不用電話聯絡,他就會準時出現在辦公大樓外。

 

    老爺爺的水煎包也因此當了我們二個人好幾天的晚餐。

 

    可是幾天之後,我發現我好像開始依賴起嚴毅,就像當初我依賴李德銓那樣。

 

    意識到自己心態上的異樣後,我開始有點侷促不安。

 

    依賴李德銓,是因為他擁有可以讓我依賴的身份。

 

    但是嚴毅呢?我跟他除了朋友這層關係之外,我好像沒有合理的理由把他當成我的宿主,這般恣意妄為的寄生。

 

    「云芝,妳覺得我該怎麼辦?」

 

    有天晚上,云芝下班得早,我整個腦袋都在打結,實在想要找人幫我指點指點迷津,只好窩進云芝的房間,把我的煩惱跟她說。

 

    云芝在敷臉,見我進來後,丟了一片面膜給我,叫我陪她一起敷臉。

 

    「看妳啊。」

 

    「我要是知道該怎麼辦,就不會來問妳了啊。」

 

    我學云芝躺在床上,把二隻腳抬高靠牆,云芝說過這樣可以瘦小腿,還可以讓腿部血液循環一下;雖然不知道云芝的說法有沒有根據,不過學她這樣抬腳,其實還蠻舒服的。

 

    「這種事,當然只有妳自己才知道答案是什麼,其實問我也只是多此一舉。就好像愛情,當妳喜歡上某個人,就算是千軍萬馬也拉不住妳;當妳不愛他了,就是有人拿刀逼妳,妳也不願意再回到他身邊……一樣的道理,其實很簡單,就是看妳喜不喜歡現狀,喜歡,就維持,不喜歡,就推翻,這樣而已。」

 

    「問題是…他又不是我的誰,就算我喜歡現狀,也沒有理由要他繼續配合啊,人家有人家的生活圈,我只是他生活圈裡的一個點,不是全部也不是大部份,就只是一個點而已……」

 

    「那妳就把自己變成他的全部或大部份啊。」

 

    云芝說得雲淡風輕,我卻飽受驚嚇的霍然起身,激動大叫:

 

    「許云芝,妳瘋了嗎!這種笨蛋提議妳講得出來?」

 

    「這麼激動,小心皺紋。」

 

    我只好又乖乖躺下,重新把面膜拉平,埋怨的說:「還不都是妳!要是我臉上有皺紋長出來,就是妳害的。」

 

    「反正是早晚的事,跟我什麼關係?」

 

    「什麼早晚的事?妳說我的皺紋嗎?」

 

    「不管是皺紋,或是妳變成嚴毅生活圈裡的全部或大部份,這都是早晚的事!」

 

    「許云芝,妳不要再講了喔!」我轉過頭,睜大眼瞪她。

 

    云芝一點也不以為意,撇了撇嘴角,說:

 

    「妳是作賊心虛還是心裡有鬼?」

 

    「都沒有!」我嚷道。

 

    「沒有就好啊!」云芝靈活的大眼骨碌碌地轉了幾圈,定睛看著我,說:「反正那是我的感覺啦!妳可以選擇聽聽就好,不過……我的預感通常都很準,這個妳不能否認吧?」

 

    我沒有再回答她丟出來的問題,因為我覺得再跟她討論下去,我腦袋裡面的結非但沒辦法解開,反而還會越打越多結,所以趁著我的腦袋還沒有爆炸、人還沒有瘋掉之前,我一定要終止這個不可能獲得任何解答的話題。

 

    雖然不知道未來的我,是不是真會如云芝所說的,變成嚴毅生活圈裡的全部或大部份,但就在我找云芝討論這個問題的二天後,我請嚴毅停止接送我上下班的行為,我的理由是:

 

    「我的腳已經好了,又可以像以前一樣活蹦亂跳的去追公車,順便運動身體,增加肺活量。」

 

    嚴毅沒有多問什麼,他十分尊重我所作的任何一個決定,不管合理與否,他從不過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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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sunry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1)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