也許是嚴毅那句話,在我心底發酵了,所以一開始騎單車的時候,我並沒有主動開口找他講話,就這樣默默的跟在他的身後,腦袋完全放空的踩著踏板。

 

    假日早晨的高雄,像座剛甦醒的城市,路上並沒有很多人,倒是有些早起晨運的老伯伯,非常有活力的穿著白色汗衫,在人行道上慢跑。

 

    我們二個人一路從高雄市區騎到左營蓮池潭。

 

    「……毓昕……林毓昕…‥」

 

    嚴毅的聲音鑽進我耳裡,我停下車,單腳抵地支撐住,掉頭循著聲音來源尋找嚴毅的身影。

 

    「你、你什麼時候跑到我後面去了?」

 

    奇怪!他不是在我前面嗎?還是我一路腦袋放空,以至於沒注意到他已經放慢速度,還一直往前騎?

 

    「妳騎得很專心嘛,連我停下來,妳都沒注意到。」嚴毅丟了一條毛巾給我,說:「要不要休息一下?」

 

    拿了毛巾,才發現,自己身上有一半以上已經被汗濡溼,額頭、鼻尖也全冒著一顆顆的小汗珠。

 

    「嗯。」

 

    我點頭,跳下車,把我的小折牽到嚴毅身旁,和他的腳踏車並排放好。

 

    「很強嘛妳,沿路都沒聽妳喊累喊腳酸。」

 

    接過嚴毅遞過來的礦泉水,我只是微微上揚唇角,沒搭腔。

 

    「在發呆喔?妳發呆的時候總是特別安靜。」嚴毅笑著,把頭湊到我面前,盯著我的眼睛說:「在想什麼?」

 

    「……沒有啊!」避開他的注視,我把頭撇向一旁,假裝在欣賞風景的說:「欸,潭中央那個涼亭可以過去耶,你看那上面有人。」

 

    「要過去嗎?」

 

    「算了!我怕水、怕高,不要好了。」

 

    嚴毅淺淺一笑,說:「我發現啊,妳好像除了對愛情會拚命堅持不退縮之外,對其他事,好像什麼都怕。」

 

    「哪有?」我轉頭過來睜大眼,瞪他:「我怕什麼了?你說說看!」

 

    「怕高、怕水、怕小黃瓜、怕跟人家低頭說對不起、怕……」

 

    「欸,等等、等等,我…我哪有怕小黃瓜啊?我是不喜歡吃小黃瓜,才不是怕,不喜歡跟怕,是二回事好嗎?」

 

    「哦?所以,妳也不喜歡跟人家低頭說對不起?」嚴毅戲謔眼神轉啊轉,最後定睛在我臉上。

 

    「……沒…沒事我幹嘛要跟人家說對不起啊?」

 

    「那如果有事呢?如果是妳先做錯呢?妳會跟人家說對不起嗎?」

 

    「…為什麼不會?國小老師不是教我們要把『請、謝謝、對不起』掛在嘴邊嗎?我一直都是很有禮貌的小孩呢。」

 

    嚴毅但笑不語,意味深長的眼神看得我好不自在,我只好故技重施地假裝欣賞風景,避開他的注視。

 

    不一會兒,嚴毅才又出聲問我要不要先到一旁的公園休息一下,找張椅子來坐坐。

 

    「好。」我點頭。

 

    找了張公園椅,我和嚴毅並肩坐在一起,方才那種尷尬的氛圍,此刻早已逃逸無蹤。

 

    我坐在他身旁,弓起腳,雙手抱膝,把臉貼在膝蓋上,偷偷看著嚴毅好看的側臉,聽他沈穩的呼吸聲,覺得這個世界,其實還是很美好。

 

    有時想想會覺得很神奇,嚴毅跟我,明明就交情匪淺到什麼都能聊的程度,但偏偏就是有些部份,像處於灰色地帶般的模糊曖昧,二個人卻像早就協議好了一般地盡量不去觸碰,一有人不小心越矩了,另一個人就會努力踩煞車,拚命把偏移了軌道的線再拉正。

 

    於是,我們二個人,永遠只能靠得很近,卻始終無法擁抱。

 

    「會不會累?」嚴毅隻手靠著椅背,撐著臉,看我時,臉上漾著笑,發現我一頭被風吹亂的頭髮,還伸手整理掉在我臉上的髮絲,幫我繫到耳後去,「等等還有力氣騎回家嗎?」

 

    「當然可以。」我笑:「我可是青春無敵、體力驚人的25歲林毓昕耶。」

 

    「哈哈。」嚴毅被我逗笑出聲,還不忘幫我補充:「而且是魅力無限、人見人愛的超級美少女林毓昕。」

 

    「嘿嘿!這句話頗中肯,我喜歡。」

 

    午餐,我們二個人隨便找了一家麵攤吃麵,我大概是餓壞了,除了叫一碗大碗的陽春麵之外,還切了一大盤的魯菜。

 

    「哇,妳胃口很好嘛。」

 

    我的麵先送來,也不管嚴毅會有什麼反應,我唏哩呼嚕的,完全不顧形象地大快朵頤,一口麵、一口魯菜的搭配著吃,看得坐在我對面的嚴毅目瞪口呆。

 

    「我餓了。」嘴裡咀嚼著麵,我含糊不清的回答他。

 

    「妳這樣的吃法很豪邁耶。」

 

    「所以云芝說我吃東西很俠女嘛。」

 

    「這算是一種稱讚?」

 

    「應該不是。」我搖頭:「云芝的意思應該是,我的吃相很不淑女,一整個沒有形象的意思。」

 

    「可是,我覺得這樣很好。」嚴毅夾了一片海帶放進嘴裡,說:「不造作、不扭捏,用自己的方式做讓自己開心的事,這樣很好。」

 

    「只有你欣賞耶。」我把筷子夾在手裡,托著腮,衝著嚴毅露出開心笑容:「以前我跟李德銓出去吃飯時,也痛苦得要死,他喜歡女生吃東西小口小口的吃、喝湯不能以口就碗,一定要用湯匙舀、吃麵不能發出聲音,就算在路邊攤吃東西,也要很注重形象喔,真奇怪!我們又不是什麼明星,又不會有狗仔來拍,可是他對這點就是很重視,他覺得女朋友是他的門面,要優雅大方,帶得出門。」

 

    「那妳還那麼喜歡他!壓力這麼大,妳受得了?」

 

    「沒辦法啊。」我聳聳肩:「愛上了嘛!而且還沒交往前,他就說他喜歡我這種不拘小節的個性,哪知交往了,就不一樣了,要求東、要求西的……我覺得你們男生都一樣,還沒追上前,珍惜得像寶一樣,追到了,就變雞肋。」

 

    「雞肋?」

 

    「對!雞肋。」我點頭:「雞肋雞肋,食之無味,棄之可惜。」

 

    「又不是全部的男生都會這樣。」嚴毅夾了半顆魯蛋放進我碗裡,說:「至少我就不會啊。」

 

    「你交過女朋友沒有?」

 

    「曖昧的算不算?」

 

    「當然不算!」

 

    「好吧!那應該算沒有。」

 

    「所以你說的話就不準!」我說:「誰知道你真的交了女朋友之後,會不會把她當雞肋!你根本就沒有戀愛經驗,所以你的承諾可信度不高。」

 

    「……要不…要不妳當我女朋友看看……」

 

    他話一說完,我含在嘴裡的湯差點全噴到他臉上去,拚命忍住後沒噴出去,卻害我差點被嘴裡那口湯嗆死。

 

    「我…我幹嘛要當你的實驗品?」

 

    我的臉火辣辣的熱燙起來,有一半是因為咳嗽的關係,另一半,則是因為他那些話。

 

    「因為妳不相信我說的那些話啊,要讓妳相信,不是要讓妳眼見為憑才能增加可信度?」嚴毅說:「而且,我覺得我真的很不賴啊!至少,我脾氣好又溫柔,還有才華,妳不是都這樣說的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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