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ry的銀色小世界

    十二月，平安夜那天，我跟吳呈昊約了時間吃飯，那天的台北天空飄著雨，但浪漫的聖誕節氣氛卻熱鬧洋溢，我們約在一間價格平價的西餐廳，我去的時候，吳呈昊還沒到。

    也許是因為平安夜的關係，西餐廳裡幾乎要客滿，服務生帶我到角落的雙人座，我安靜的托著腮聽著餐廳裡播放的輕音樂，是李察克萊德門的綠鋼琴。

    「哈囉，江子淇。」

    正發著呆，有個從我面前經過的人，又折返回來站在我眼前叫我。

    回過神，看見社團裡的張哲陞學長正好整以暇的望著我笑。

    「啊！學長？你怎麼會在這裡？」

    「帶朋友來吃飯。」

    「朋友？誰啊？這麼神秘！哦……是女朋友吼？」說完，我立刻四下張望，「在哪裡、在哪裡？」

    「在那裡啦。」

    順著學長手指的方向看過去，我終於見到學長嘴裡的朋友。

    「哇噻！很漂亮耶，超有氣質的耶……喔唷，學長，你眼光不錯喔。」

    學長在我面前傻傻呆笑起來。

    「那妳呢？跟誰約？陳靜宜嗎？」

    陳靜宜是我室友，當初就是她拉我進去春暉社的，那時她只說他們社團要辦一堆活動，人手不足，要我過去幫忙，結果一幫忙，就再也走不開了。

    走不開的原因除了社團總會定期舉辦一些很有正面意義的活動之外，當然還有社團裡那些感情超好又超會耍寶的伙伴們，在這個陌生的城市，那個小小的社辦總能讓我找到遺失的歸屬感。

    「不是。我今天是跟我男朋友來吃飯的。」

    「啊？妳有男朋友？」學長露出吃驚的表情。

    「咦？你不知道？」我比他更意外：「我以為靜宜有跟你們大家說呢。」

    「靜宜有沒有跟其他人說，我不清楚，不過我是沒聽過。」

    「喔。可是，我有男朋友又不是大事件，學長你幹嘛露出那麼驚訝的表情啊？」

    「沒有啦！我只是很訝異，因為在學校也沒看妳跟哪個男生走得比較近呀，所以一直以為妳沒有對象啊。」

    「因為他不是我們學校的嘛。」

    「相隔二地喔？這樣不是很辛苦？」

    「不會啦，他也是在台北唸書啊，而且他常會來我們學校找我，只不過他唸醫學系的，課業比較重，所以沒辦法天天見面。」我笑著：「不過沒關係唷，我覺得這樣已經很好了，很幸福了啦。」

    「真好。」學長上揚的唇角裡噙著一絲苦澀：「現在很少有女生能像妳這麼知足了。」

    我不是笨蛋，當然能會意學長話中有話的寓意，但很多事，不知道其實會比知道幸福，很多事，其實也是只能意會不能言傳，我在學長流轉的眼神中，讀到了他的滄海桑田。

    學長又隨便跟我哈啦了幾句，吳呈昊就來了。

    簡單替二個人介紹彼此後，學長就回去陪他的女伴吃飯了。

    「有沒有等很久？」

    吳呈昊一坐下就跟我道歉，說他唸了一下午的書，唸著唸著就睡著了，醒來時才發現快趕不上跟我約定的時間，於是快速狂飆衝來找我。

    「幹嘛騎快車？多危險！」我擔心的皺起眉頭：「慢慢來就好啦，我又不會跑掉。」

    「怕妳等太久嘛。」

    「大不了你下次請我吃飯或看電影賠罪就好啦，我又不是會記仇的人，但你安全最重要啊，萬一你怎麼了，那我要怎麼辦？」

    我嘟著嘴埋怨，台北的交通跟我們鄉下不能比，光想到吳呈昊在車陣裡騎快車還鑽來鑽去，腳下忍不住就有一股涼意襲上來。

    吳呈昊看見我整張臉幾乎要皺成一團，輕輕笑起來，伸手摸著我的臉頰，說：

    「妳的臉都快皺成小籠包了啦！這樣子好醜，來，要笑一個才漂亮喔。妳不要擔心啦，為了妳，我會健健康康的，騎車也會特別小心注意，下次不會再騎快車了，真的。」

    看見他像童子軍一樣把三根手指頭放在太陽穴旁，作出發誓的動作，我這才放心的笑了。

    「對嘛，這樣子漂亮多了。」

    吃排餐的時候，有好幾次，我的目光都不由自主地掃向學長他們那一桌，發現學長他們吃飯好像都是靜靜的吃，跟我們這桌的呱噪，呈現強烈的對比。

    其中有一次正在偷看學長他們的動靜時，還被吳呈昊抓包。

    「在看什麼？看到叉子上的牛肉沒叉好都掉到桌上去了，都沒發現。」

    吳呈昊失笑的說，說完還回過頭去看他背後到底有什麼可以讓我分心的畫面。

    「是我學長他們啦。」

    我伸手抓住吳呈昊的下巴，要他把臉轉過來，萬一被學長發現我們在觀察他們，那多不好意思啊。

    「他們怎麼了？」

    「坐在他對面那個，好像是他女朋友。」

    「喔？」吳呈昊一聽馬上又轉過頭去，迅速瞄了一眼後，立即又把頭擺正，說：「看起來是很漂亮，可惜臉好臭。」

    我認同的用力點頭：「對啊對啊，不知道是不是吵架了，剛才學長跟我講話的時候，還不小心露出有點煩惱的表情耶，看起來有點可憐，學長是個溫柔、脾氣又很好的人喔。」

    「欸，女朋友，妳在談論別的男人的時候，可不可以不要一直稱讚對方，還露出一臉幸福的表情啊？這樣我會吃醋喔。」

    吳呈昊咧嘴揚笑的對我說，平靜的語氣裡，並沒有任何惱怒的成份。

    他話一說完，我就忍不住大笑起來。

    「可是我完全感覺不出來你在吃醋啊。」

    「這樣才是最高境界啊，跟喜怒不形於色是同樣的道理，這種是要修行很高的人才辦得到的。」

    「還修行很高咧！我看是心機很重的人才辦得到吧。」

    「伶牙利齒。」

    「是冰雪聰明啦。」

    「我還生機飲食咧，冰雪聰明！」

    吳呈昊切了塊他盤子裡的丁骨牛排，用叉子叉好後，送進我嘴裡，說：

    「多吃一點吧妳！這陣子瘦了這麼多是怎樣？都不吃飯的嗎？再這樣下去我要怎麼跟妳家人交待？妳先把自己養胖一點再去擔心別人吧！不要老是要讓人擔心……」

    我安靜的咀嚼著吳呈昊送進我嘴裡的那一小塊牛肉，享受那份漫溢在嘴裡的幸福氣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