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沛沒有多想,拔腿便追了出去,她跑得又急又快,深怕姐姐一個轉身,又會像昨天一樣,躲到沒有人找得到她的地方。

 

        她在街上來回奔跑尋找姐姐的身影,最後,在家附近的公園裡,發現蹲坐在鞦韆旁,抱著腳、蜷曲著身子的姐姐。

 

        雨沛走過去時,蹲在姐姐身邊,姐姐的頭抬也沒抬,用很輕很輕,宛如晨風穿過樹葉間的細微聲音說著:「雨沛,我其實很害怕。」

 

        雨沛沒說話,只是靜靜的聽姐姐說話。

 

        「我根本就不想出國,我害怕跟你們分開,媽媽不懂得我這樣子的心情,跟她說了,她還是不懂。」

 

        有幾滴淚,從姐姐的眼眶裡跌落出來,摔在鞦韆旁的泥土上,碎裂成水花。

 

        「我不要大家為我這麼辛苦,我不喜歡媽媽每次都加班加得那麼晚,也不喜歡妳為了我,放棄妳應該好好玩樂享受的大學生活,我不要…不要大家都為了我……搞得這麼累……」

 

        「姐,妳不要這麼想,其實,我很喜歡現在這樣的生活,可以朝一個生活目標邁進,其實是很好的事呢!如果能如爸爸的願,把妳送出國去修習鋼琴,那麼我努力的目的也才有意義啊。」雨沛安慰姐姐。

 

        「才不是這樣!」姐姐倏地抬起頭,拿哭得又紅又腫的雙眼,揪著雨沛看:「不是這樣子的!我們…我們是一家人,我不要看見你們為了要送我出國,而讓自己累成這樣,我不要出國,也不想出國,如果沒有你們在我身邊,我根本就沒有繼續下去的勇氣,我的努力,要有你們陪在我身邊,才有意義……」

 

        「姐……」

 

        「雨沛,我一定傷透媽媽的心了,對不對?」姐姐頓了頓,再度開口時,聲音已經變得哽咽:「我也不知道為什麼我會這麼壞,我不想…根本就不想這樣,可是……可是我真的很生氣,為什麼媽媽就是不肯聽我說呢?我知道你們都是為我好,但是你們有沒有想過,我也會放心不下啊,尤其是好幾個夜裡,當我看到媽媽坐在客廳裡掉眼淚時,我就…我就……」

 

        姐姐的雙手來回不停地抹著不斷從眼眶裡漫溢出來的淚水,雨沛看著,喉頭一窒,眼眶也跟著紅了。

 

        她不知道媽媽坐在客廳掉眼淚的事,她突然能體會姐姐捨不得的心情,她明白這種牽腸掛肚的感情,是世界上獨一無二的親情。

 

        「……我並不是非要出國不可,比起我的夢想,你們的存在對我來說,才是真正必要的……妳跟媽媽,對我來說,真的很……重要。」

 

        雨沛用力的點頭,一邊點頭、一邊掉淚,姐姐看著她,很努力的扯動嘴角想要給她一個微笑,但嘴角一彎,眼淚又撲簌簌地掉。

 

        那一天,姐妹倆頂著大太陽,蹲在小時候常坐的鞦韆旁,說了好多話,臉龐的淚濕了又乾、乾了又濕,梅雨季還沒來,她們的世界卻快被淚水淹沒。

 

        不過雨沛很開心,她已經好久、好久沒跟姐姐這麼貼近的說話了,在那個家裡,她們總是忙著自己的事,生命中的時間全被切割得很細很細,大部份的時間裡,她們都忙著工作賺錢,為的,是一個共同的夢想,關於姐姐的,音樂夢。

 

        這個夢想是昂貴的,所以她們被迫犧牲掉生命中大部份的時間與精力,去換取夢想的入門票。

 

        雨沛不是真的如她所講的那麼喜歡這樣的生活,有時候,她也會覺得很累,但她卻只能咬著牙硬撐下去,她不能喊停,就像相互咬合的齒輪,如果一個停下來了,其它的,便也只能被迫休息……她知道自己不能任性。

 

        本來以為日子大概會這樣持續下去,直到存夠了錢,把姐姐送出國後,才能稍稍停下不斷前進的腳步,喘一口氣。她從來沒想過,原來壓力最大的,居然是姐姐,她背負著爸爸的遺願,以及媽媽的期待,一點退路也沒有的只能往前衝。

 

        「如果真的不想去,那就不要去。」

 

        雨沛一屁股坐在沙地上,也不管地上的沙是不是會弄髒她的裙子,她將又僵又麻的腳伸直,握緊拳頭在腳上來回的捶。

 

        「我們一起去跟媽媽說,她會聽進去的。」雨沛轉頭對姐姐笑著:「媽媽一定會妥協的,沒辦法嘛,誰叫我們是她的小孩,沒有任何一個媽媽不會不跟自己的小孩妥協的,對不對?」

 

        雨沛說完後,姐姐就笑了。

 

        雨過總會天晴。

 

        原來在很久很久以前,爸爸就在她們的名字裡,告訴她們這句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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