雨沛把頭又埋進父親的胸膛,哽著聲音說:

        「爸爸,如果你沒有走,那就好了,至少我可以不用急著長大,至少……我還可以像現在這樣,對你撒嬌……如果你沒有走,那有多好!大人的世界好複雜,我……適應得好辛苦,我不喜歡這樣,爸,我學著堅強、偽裝勇敢,也變得越來越不像我自己……爸爸,我覺得好難過,我變成了一個連自己都討厭的陌生人,我不喜歡這樣…真的……不喜歡這樣……」

        父親依舊沒有說話的撫摸著雨沛的頭,雨沛埋在父親的懷裡,低聲的痛哭起來,宛如要將父親離開之後,所有的心酸與委屈,一次哭盡。

        雨沛哭著哭著,就聽見父親的嘆息聲,輕輕的、緩緩的嘆息聲,像怕驚動任何人般的小心翼翼,雨沛將頭自父親的胸膛抬起,觸見父親發紅的眼眶,和彷彿有很多話卻不知道要從何開口的寵溺眼神後,哭得更厲害了。

        有很多話,是說不出口的,就像父親的驟然離開,雨沛只能將想念壓在心底,卻怎麼樣也無法言述那種似海一般深的思念,是以什麼樣的姿態迅速萌芽滋長,一次又一次的發酵成無邊無涯的悲傷,盤踞在雨沛的身軀裡。

        她只能壓抑,只能獨自吞嚥這種苦苦的滋味,卻一次也不曾對身邊的人提起過。

        可是她很明白,父親並不是真的離開了,他只是以另一種方式,繼續存在著。

        然而,那樣的方式,卻不是她要的。

        她不要看不見的父親,她不要觸摸不到形體的父親,她不要想念著時,卻只能期待在夢裡見面的父親……她不要這樣,不喜歡這樣!

        父親依舊沒有說話,依舊揚著揉合著哀傷與欣慰的淺淺笑容,撫摸著雨沛的頭,然而從他略顯冰冷的指頭傳來的,卻是一種提醒雨沛要繼續勇敢下去的訊息。

        雨沛怔忡著仰著頭,眼淚從眼眶裡不斷滿溢出來,沿著雨沛的眼角,流進鬢髮裡。

        父親終於還是鬆開手了,就像當初他離開時那樣,不給雨沛任何挽留的機會,迅速的從她的面前,急速抽身離開。

        「爸……」雨沛奮力邁開腳步,拔足狂奔,卻怎麼樣也趕不上父親的腳步。

        一個踉蹌,雨沛跌坐在地上,只能眼睜睜的看著父親漸去漸遠的身影,任由眼淚在臉上恣意奔流。

        「……簡雨沛……簡雨沛……」

        遠遠的,有個聲音在叫她,雨沛站起身,朝聲音的來源走去,邊走邊抹著臉頰上的淚痕,回過頭去看父親離去的方向,已經完全看不見父親的身影了。

        心頭一酸,眼淚又急巴巴的重新湧出、滿溢、墜落。

        「爸爸……」雨沛低著頭,輕輕的喃了一聲,一種被遺棄的悲傷,迅速的包圍住她。

        「……噯,簡雨沛……簡雨沛……」

        雨沛感覺有人在摸她的額頭,那個人有個大大的手掌,溫熱的暖度,從那個人的掌心傳遞出來,直通她的心裡。

        宛如封印的魔咒被解除一般,那直導雨沛心臟的溫度,不僅溫暖了雨沛,也沖淡了一些環繞著她的悲傷氛圍。

        雨沛緩緩的睜開眼,乍然映入眼裡的光亮,讓雨沛一時之間無法馬上適應,她皺起眉頭,微微睜開的眼瞼又輕輕闔上,原來剛才真的是場夢,不過即使是夢,她還是覺得好滿足了,至少,她終於還是再度跟爸爸見面了。

        「簡雨沛,妳醒了嗎?」

        耳邊,那個剛才呼喚她的聲音,再度傳來,不過這次的距離近了很多,像貼在耳畔說話的聲音。

        雨沛再度睜開眼,轉頭朝聲音的來源看過去,赫然發現吳天行站在她身邊,正低著頭看她。

        「妳在發燒耶,簡雨沛。」吳天行輕蹙著眉頭說。

        雨沛望著吳天行那張看起來好像有點擔心的臉,在心裡猶疑著自己到底身在何處,還有,吳天行怎麼會在這裡?

        她環顧著四周,清一色的白,就連窗戶的窗櫺也是白色的,毫無任何生氣的白,雨沛討厭白色,那會讓她想起父親住院的那段往事,四周圍也是這種死氣沈沈的白。

        「這裡是……?」

        雨沛邊看著吳天行發問,邊撐著身體要起身,怎知才一動,一陣令人發昏的暈眩感,就排山倒海的朝她侵襲而來。

        她摀著不知道為什麼痛得特別厲害的額頭,徒勞無功的重新躺回床上去,眉心皺得更緊了,只是感冒啊,但為什麼頭會這麼痛?

        「這裡是學校的保健室。」吳天行回答她:「妳怎麼樣?頭有沒有很痛?」

        雨沛點點頭,心裡覺得訝異,這個吳天行難道有通心眼,不然怎麼連她頭痛,他都看得出來?

        「對……對不起。」

        「唔?」雨沛瞠大了眼望著吳天行:「你怎麼……為什麼要跟我道歉?」

        「剛才我們不是在球場練球嗎?」

        雨沛仔細想了一下,對耶,剛才他們是在球場練球沒錯啊,不過……不過她怎麼打球打到躺在保健室了?

        「我剛好打了一顆球到妳面前,我以為妳會反擊的,哪裡知道妳動也沒動,結果球就這樣……砸到妳臉上了……」

        吳天行越說越心虛,聲音也越來越小聲。

        雨沛看著吳天行越來越赤紅的耳朵,並不覺得生氣,反而感覺吳天行有些羞赧的孩子氣神情,看起來跟平常愛耍酷又有點自負的他很不一樣,現在的他比較像鄰家大男孩,可愛了許多。

        「妳…妳在生氣嗎?」見雨沛不發一語,吳天行又怯聲的開口問道。

        雨沛搖著頭,朝他露出一個釋然的微笑。

        怎知吳天行一見到她笑,整張臉馬上像熟透的柿子般,瞬間爆紅。

        「妳…妳……妳沒事幹嘛對著我笑啦?」

        吳天行像被什麼東西刺到一樣,連忙撇開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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