Sunry的銀色小世界

       整個晚上，雨沛都顯得無精打采，和平時神采奕奕又活力十足的模樣，大相逕庭。

       不知道是不是心理作用，她覺得今天診所裡每個護士看她的眼神，都特別的不一樣。

       「唉。」

       這已經不曉得是這個晚上的第幾聲嘆息了，雨沛覺得自己的命運果然很乖舛，先是被車撞到，然後遇到吳天行那個討厭鬼，再來是沒事就愛找她麻煩的蔡醫師，現在可好了，蔡醫師無緣無故的說要送她回家，然後這話竟然還被別的護士聽到，這下子，要她的名聲不臭掉都很難了……

       「唉……」

       想著，又是一聲嘆息。

       這是雨沛第一次體會到什麼是「如坐針氈」，原來那感覺就像掉進時光靜止的空間裡，每一分、每一秒都漫長得讓雨沛快死掉。

       好不容易撐到快下班，雨沛望望牆上的時鐘，只要再過半個鐘頭，就能下班了。

       但是她只要一想到蔡醫師說要送她回家，心情就飛揚不起來。

       「芝音，拜託妳，幫我代班一下，我今天有事要先回家，拜託拜託。」

       雨沛跑去找素來跟她交情最好的小護士，雙手合十的請她幫忙。

       她的請求馬上獲得對方的首肯，於是雨沛以最快的速度衝進員工休息室，打完卡，拿了包包後，又往外衝。

       才剛要衝過第五診間時，診間的大門就被打開，蔡醫師的頭突然從裡頭探出。

       「啊！」

       雨沛尖叫一聲，要躲已經來不及了，被蔡醫師逮個正著。

       「急急忙忙要去哪裡啊？」瞧見雨沛慌亂的神情，蔡醫師笑得意味深長。

       「沒……沒…有啊……嘿嘿。」

       輸人不輸陣，雨沛努力的扯開臉上的肌肉，用力的笑回去，怎麼可以每次都是蔡醫師笑，然後她一個人在那裡不知所措呢！

       「很好！那進來吧。」

       「啊？為…為什麼？」

       「人手不足，快進來。」

       「不…不行啦，我還要去幫病人掛號耶。」

       「我剛才有打內線去掛號那邊了，現在芝音在那裡坐鎮，用不著妳去湊熱鬧，妳快點進來。」

       「不要，為什麼是我？你可以叫別人啊，幹嘛每次都叫我？」

       雨沛拗起來了，惱羞成怒的成份居多，她覺得蔡醫師就像是如來神佛，而自己則是怎麼樣都逃不出他的手掌心的孫悟空。

       「大家都在忙啊，我看現在大概只有妳最閒，快、點、進、來。」

       最後那句話，蔡醫師特別加重語氣說，雖然雨沛從來沒看過蔡醫師發脾氣的樣子，不過光聽他沈著聲音說話，也夠讓雨沛膽顫心驚的，於是她只好乖乖的跟在蔡醫師身後走，不敢再說出什麼鬧脾氣的話。

       原以為蔡醫師是故意找她麻煩的把她叫進診間，後來才發現，原來蔡醫師是真的忙不過來，已經快到診所休息的時間了，他的門診外居然還有好幾個病患正排隊等著。

       「原來今天有這麼多人掛號啊……」雨沛嘟喃著。

       今天她滿腦袋都在想著蔡醫師的事，以致於根本就沒有注意到今天的病患人數，也忽略掉蔡醫師今天的患者比往常多出許多，以往，遇到這種狀況，她都會建議患者家長要不要改看別的醫師，一方面病患可以避免掉冗長等待的時間，另一方面，醫師也不用那麼辛苦。

       「不用在那裡碎碎唸，快來這裡幫忙。」蔡醫師斜睨她一眼，用不是很正經的戲謔語調哼著：「要報復我也不是這種報復法，這樣我會過勞死耶！」

       雨沛一聽，臉上又是一片灼熱，她不知道該怎麼回話，只好轉身向小朋友的家屬交待如何照料患者的事宜。

       等蔡醫師看完診，已經是將近十點的事了。

      「走吧。」回到員工休息室的蔡醫師，在脫下醫袍後，來到雨沛身邊，說著。

       「啊？」

       雖然已經是下班時間，不過員工休息室裡，依然有幾名晚班護士未離開，雨沛聽到有一名護士提議要去吃宵夜，正在徵詢其他護士的同意。

       於是雨沛只好先裝傻，再拚命對蔡醫師擠眉弄眼，暗示他千萬別再說下去，她可不希望那些沸沸揚揚的流言，會如同癌細胞般的持續擴散開來。

       蔡醫師看見她眨眼又努嘴的臉部表情，露出了解的淡淡微笑。

       雨沛突然覺得好感動，那個愛找她麻煩的蔡醫師，那個老是以整她為樂的蔡醫師，此時此刻，真的跟她站在同一陣線上了。

       「妳是顏面中風，還是眼睛抽筋？擠來擠去醜死了，快走啦，不要玩了，回家了。」

       下一秒，蔡醫師的手掌已經拍上她的後腦勺，這不打緊，重點是他說出來的話，尤其是最後那三個字，猶如聚焦燈般的，瞬間讓整個員工休息室的人，全都將眼光移到他們二個人身上去。

       雨沛瞥見蔡醫師唇角那抹淡淡的得意笑容。

       啊！這隻老狐狸，他一定是故意的！

       又被他給擺了一道！

       雨沛瞪著蔡醫師，蔡醫師卻裝作什麼也看不見似的，拉著雨沛的手就往門口走去。



       雨沛生氣了，坐在蔡醫師的車裡，臉上的表情卻僵得像公園裡的雕像，線條生硬，神情冷然。

       蔡醫師依然一派輕鬆自在的模樣，完全不理會雨沛是不是在生他的氣，邊開車還邊哼著歌。

       等了半天，蔡醫師就是沒有開口跟雨沛說話，也沒問雨沛家在哪裡，只是很隨興的踩著油門，愛左轉就左轉，喜歡右轉就右轉，繞來繞去，繞到連雨沛都不知道自己身在何處了。

       「喂，你到底要去哪裡呀？」

       實在憋不住了，最後，雨沛終於還是開了口，她擔心若是自己再沈默下去，大概就會被這隻壞心的狐狸給載去賣掉了。

       蔡醫師沒有馬上回話，藉由路燈所透進來的光線，雨沛瞧見蔡醫師的嘴角，輕輕的揚起一彎漂亮的弧線。

       「還在生氣？」大約過了一分鐘、還是二分鐘後，蔡醫師答非所問的說。

       當然還在生氣啊，問這不是廢話嗎？

       雨沛在心裡這樣想著，不過她並沒有把話說出口，她覺得不管自己再怎麼生氣或抗議，蔡醫師只會依然故我的繼續維持著他恬適無謂的優雅，完全不會被她的情緒，影響到一點一滴的心情。

       見雨沛沒回話，蔡醫師又開口：「那等氣完再跟我說妳家在哪裡吧，我是不介意整晚跟妳在路上閒晃啦……」

       「誰要整晚跟你在路上閒晃？」蔡醫師話還沒講完，雨沛就搶話了：

       「你這個人真的很奇怪耶，難道你都沒有聽到診所裡面那些傳得亂七八糟的話嗎？還故意在大家面前說要送我回家，非得要把我弄得身敗名裂才行嗎？很討厭耶你，你……你這個人……你這個人……」

       話講到後面，雨沛越說越委屈，接著，喉頭一窒，眼前就搖搖晃晃成一片汪洋，話也講不出來了。

       「哭一下吧。」

       蔡醫師的話讓雨沛怔忡住，她將眼光望向他，然而，過份潮溼的眼睛裡，是看不見蔡醫師的臉部表情的，雨沛看到的，只是一張模模糊糊的臉。

       「有的時候，想哭的時候就大聲哭出來，一直拚命壓抑著，或勉強自己微笑，並不會比較快樂，所以，哭一下吧，哭完後，就會舒服一點了。」